这样看来,他虽然不愿意见自己,可他的身子应当还无大碍。
冷风吹乱了芮央腮边的几缕青丝,她忍不住咳了几声。纷儿连忙关了窗户劝着:“王妃身子弱,还是回榻上躺着吧。”
芮央摇了摇头:“去为我取笔墨来吧,我想画画。”
纷儿觉得,王妃怕是病糊涂也气糊涂了,如今这般的光景,却想着画画这等无用之事。可她还是听了芮央的吩咐,手脚麻利地取了笔墨丹青,为她在案上铺好。
芮央真的开始画画,她这时的身体不好,每日里能下床的时间并不多,可她只要下了床,便一门心思地画画。
思念是画,寂寞是画,心痛是画,绝望亦是画······
直画到某一日,她等来了一个人,仍然不是她期盼的那个人,却是那位妩媚动人的锦瑟侧妃。
她看起来脸色并不大好,至少,没有芮央想像中的那般滋润。她的态度既不似从前那般桀骜,亦不似后来那般谦卑,她显得有些沉默寡言。
锦瑟倒是规规矩矩地向芮央行了个侧室应有的礼,便开门见山地说道:“锦瑟听闻正妃姐姐这些日子一直缠绵病榻,心中为正妃姐姐担忧,特意求了名医,为姐姐送药来了。”
芮央偏头看了看案上那碗药,什么也没说,只是端起来,放在鼻下轻轻地嗅了嗅。
芮央的表情非常平静,看不出猜疑,也看不出畏惧,她只是默默地看着那碗药发着呆,仿佛能从那些墨色的液体中,看出一朵花来。
就在锦瑟以为她不会喝的时候,芮央却双手捧着那药碗,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了。
她擦了擦唇边残留的药汁,随意地将碗放在案上,平静地看着锦瑟,如聊天似地问出一句话来:“你在这药里,加了桃花落吧。”
锦瑟的身子明显地抖了一下,错愕的目光满是疑惑地盯着芮央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想过,芮央可能不喝,所以,她特意趁着司暮羽入宫的机会,遣开了这屋子附近所有的下人,哪怕是强灌,哪怕毒死了她之后,自己也会不得善终,她都顾不得了。因为她觉得,只要芮央还活着一天,司暮羽就不会好。
可是她喝了,她明知道这碗里有桃花落,她还是痛痛快快地喝了。这是锦瑟盼望的结局,却是最意外的结局。
“我知道,你是真的心悦于他的。”芮央淡淡地说道,“若非如此,你怎会连杀我,也想到用属于他的毒。可是你知不知道,桃花落,有它独特的香味,我闻过······”
当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深入骨髓,会不自觉地将所有的一切都打上专属于他的印记,喜欢他喜欢的东西,向往他向往的事情,哪怕是杀人,也不自觉地选择了一种和他有关的毒。
“你为什么要喝?明知道有毒你为什么还要喝······”
“你太心急了,即便是没有这碗药,我也没打算多活几日了。”芮央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和王爷,中了一种毒,只有我死了,才能让他活下去。”
锦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一瞬间仿佛明白了许多的事,让她一时呆愣得说不出话来。
“我今生能为王爷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为了他去死······锦瑟,我知道,你能懂我的心对吧!你能明白,我只能这样做······”
芮央喃喃地说着,是绝望还是痴情的话,她没有想到,在自己临死之前,却只有说给她听。说给这个,恨她恨得想要毒死她,却是这世上唯一能理解她的情敌听。
锦瑟和芮裳不同,芮裳爱的,从来只有她自己,而锦瑟,却是可怜而又执着地用一种最让司暮羽厌恶的方式来爱着他,年复一年,直至青春耗尽······
“药我已经喝了,你走吧,我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芮央起身下了逐客令,属于自己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门,在锦瑟的身后关上,她走得一脸茫然。芮央喝下了自己亲手准备的毒,她就快要死了,可是,为什么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开心。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她辛辛苦苦地熬了这些年,算计了这些年,却突然发现:原来芮央很傻,傻到竟然肯心甘情愿地为了司暮羽去死;原来司暮羽也傻,他明知道芮央死了,他就可以活下去,可是他却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原来,最傻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她一直爱着一个心里连缝隙都不曾留给她的男人,爱了那么久,可是直到最后她却发现,其实,自己并非最爱他的那一个······
至少,她还做不到为了他去死,这话说着容易,做起来却需要太多的勇气······
她突然蹲下身来抽泣,她在心中暗暗地想着,应该已经来不及了吧,自己方才是不是就该告诉芮央,这些日子,他总是叫她们告诉她,说他留宿在霞光阁,其实没有,一次也没有······
他这样安排,只是为了让芮央恨他,他希望她因为恨而将生的希望留给自己!
可是他没有想到,芮央会爱得那样深沉,那样决绝,他没有挽留住她的性命,却让她在临死之前,该是多么多么地伤心!
锦瑟走了,从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起,整个世界变得无比的宁静。
芮央撑着虚弱的身子,默默地走到案边,将面上的那层宣纸揭开,下面,是她这几日来用最后的力气画成的一幅画。
桃之夭夭,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