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门几声,里面的人很快来开了门,显然一夜未眠。
浮宵淡然问道:“施主可还好?”
碧青点点头,不多言,只简短道:“她还未醒,我们今日便走。”
浮宵淡声应了,也不往屋内看一眼,道声珍重复又走动。
别的是做不成了,干脆打扫打扫庭院,修整下花架。不多时扫完庭院,落叶堆了半筐,昨日刚下过雨,湿冷甚重。
修整花架开始顺利,直到发觉枯藤缠住的横杆无法动整时,还有些稍高,浮宵颇有些费力。打算找个东西挑下来,半晌却没寻到适合物件,浮宵回到原地站立,微微抬首望着。
不如等它自然落下好了。
荣枯轮回,它的一季即将结束,这个季节的作物很少,不大用得到花架,自然而然便是。
这个主意刚刚定下,一双骨节分明又宽厚的手摘扯下了那节枯藤。很有力的一双手,使的力也极巧,只是轻轻一扯,没有多撼动花架,那枯藤便落在他手中。
浮宵沿着花架退开几步停下,一刹四目相对。
那人定定看了她许久,眼中情绪揉粹不定。半晌,他喉头微动,低沉开口:“近来可好?”
浮宵颔首道:“很好。”
他静静打量四周一眼,问道:“你喜欢这里,想留在这里?”
浮宵如他一般环首一周,极静,极朴拙,唯一能听见的,便是隐隐佛号声与念经声。于是她道:“很安心,比有生以来见过的任何地方都安心。”说到此,浮宵神情隐隐安详,这是他自见她起便从未见过的。
他垂下惯来凌厉眼眸,道:“我明白了。”明白了什么,他再未言,如他来时一般,毫无声息地离开,浮宵目送他离去。
走到院门边时,突然被一个摇晃身影撞了一下,他身形不动,那人很有些狼狈,狠狠瞪他一眼,眼神凶戾,嫉妒恨切,好似马上就能燃起火来,却不是为此事。
自己跑动都难,还有力气瞪他,他很想笑,却笑不出来。
不等流宛再摇晃跑上几步,浮宵蹙眉走近扶住她,流宛半分也不客气,勉强忍住哭咽只剩粗喘噎声,紧箍抱住浮宵,而浮宵第一句却是:“病好了么?”平静语声,却有她自己未发觉的关心。
到底是不一样的啊。
他掩住眼底冷嘲,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弯起,不知是在笑谁。
不等男人走远,流宛扯住浮宵衣领,眼周还红通,哭腔也未消,坚决道:“不许和他走!你敢,我就死在你面前!不是慈悲为怀么,你能眼睁睁看我去死?”
“你当尼姑我陪你撞钟,你喜欢别人我就上吊,横竖这辈子你脱不了我,你敢不理我,我就要死要活!”
这话泼蛮,毫不讲理,颇似弃怨泼妇。浮宵极平静,不笑不气,只是顺着轻拍流宛的背,轻轻抚慰,口中叹息般轻喃道:“莫造孽,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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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灰衣僧人站在渡口,戴着白纱帷帽,看不清面容。
“如是,此去不知何日再归,你当真不念不悔?”师太问道。
浮宵回身看身后天地一眼,只道:“不悔。”
船很快泊到江边渡口前,互相搭扶着上船。浮宵想,此后天南地北,怕是有意找寻,也难于登天,再难相逢。
思量昔日天真处,只有依稀一梦中。
风在江上呼啸,吹卷帷纱。
浮宵觉得,其实她这半生,除了梧湘,并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事情。
父母是,流宛是,生而也是,如今离开更是。
流宛是什么样的人她已清楚,不会妄下定论,但她明白,流宛是绝不会轻易去死的人。
恨过是真的,怨过也是真的,但最真的莫过于那些相恋时候。想通这些,竟仅仅只用了一夜。浮宵是真的以为,恨一个人太累,不如只记住所带来的给予的得到过的,恨是太无用的事情,折磨的永远都是自己。
所以她放过流宛,也是在放过自己。
她当真放下了。
船开始行,渐渐隔开岸沙。
那边却不知该说及不及时的,出现一个身影。
很熟悉,熟到曾夜夜贴磨,熟至骨肉灵魂。
那人什么也不说,自重逢后一直没断过的泪水似潮袭涌,不停砸下。
这回她什么也没有说,浮宵却好似能够感觉到那种撕心之痛。眉眼颓败绝望,满目生灰,跪坐在地好像难以呼吸,眼神却一霎也不放开地望着浮宵,仿佛透得过帷纱。
像是夜里的江河,失去人烟。
那眼神很美,寂寥落寞得仿佛将死之人。
浮宵欲张口,只说出一字:“师……”
师太摇头笑着打断浮宵。
流宛再站不起来,眼睁睁看浮宵越来越远,直到再看不见。眼泪落下砸到岸边沙土,很快融得再看不见,同河水没有分别。
“卿不自怜我怜卿。”耳畔忽然听闻谁人笑语。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第115章 番外:青衣
虽然对流宛的冷嘲热讽依旧,却真的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个地步。
终于该,人去楼空,曲终人散。
明日是最后一日,柳烟枕坐窗边,支头看着窗外景色。
快自由了,她按理说应该是开心的。可是莫名,她开心不起来,好像即将启程远行时,有想不起的但又必须的东西落在了哪里。
她其实知道是什么。
动过心,这是第二次,大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