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上来吧。”白衣男子道。
“好嘞!”伙计一声吆喝,甩开大白汗巾,嘴里喊着菜名走远了。
等菜上齐后,孩童捏起糕点咬了一口,唇边笑出两个小小梨窝:“爹,你也吃。”
何英吞下包子又灌了口茶,摇了摇头:“我不吃。”
“我猜你一定牙疼了。前日,我让你别吃那么多栗子糖,你不肯听,如今见了雪花糕是不是后悔啦?”何鱼儿提起筷子在桌面摸索,凭感觉夹了些菜送回碗里,低头细嚼慢咽,“剩下的包起来吧,等你不疼了再吃。”
“这点心带着不方便。”何英把碟子推到了他手边。
何鱼儿轻轻颔首,将雪花糕一扫而光。
走出饭店,何英抱他上马,跨坐在他身后,扯了扯缰绳纵马前行。
又日夜兼程地赶了三日路,他们终于抵达了天荒谷。
将马儿拴在一棵树下,两人登上船,何英摇动船桨划向湖水对岸。
盏茶功夫,小船靠了岸。何鱼儿甫一下地就蹲在湖边洗脸,洗完后还不忘拿手帕擦干,接着又拍了拍袖口和衣摆。
何英淡淡一笑,牵着他朝谷中走去。
穿过大片园圃,视野里出现了几座木屋,屋前石桌正煮着一壶茶,一人立于一旁,缓缓转身,看了看何英,又将目光移向男孩:“鱼儿。”
“邵叔叔!”何鱼儿笑容灿烂,谨慎地迈开步伐。
迎上前,邵秋湖将他抱了起来,声音里隐含喜悦:“一年不见你又重了。”
何鱼儿伸手抚摸他的脸:“邵叔叔没变。”
邵秋湖不由失笑,可当望住孩童双眼时,却又收敛了笑容。他被誉神医,可对此情形依旧束手无策,何鱼儿既非中毒也没有生病,他一生下便“有眼无珠”。
省了寒暄,邵秋湖抱着何鱼儿与何英并肩走向山中,不一会儿,便在山脚看见了一扇光秃秃的石门。邵秋湖摸到藤条掩藏起的机关轻轻扭动,石门应声开启。
一进密道即遇寒气侵袭,邵秋湖将怀中孩童拥紧,加快了步伐。甬道由窄变宽,尽头一间斗室,被七颗硕大荧光石照得亮如白昼。
何鱼儿坐在石凳上,手指紧紧揪着衣角,他安安静静,内心却激动得不知所措。
何英站立一旁,瞧邵秋湖打开了室内另一道暗门,空双走进,片刻后又捧着只玉晶盒走了出来。
盒子被放置桌面,邵秋湖点燃线香,随白烟袅袅升起,一股梅花的香气弥漫开来。
何英仿佛是被那香气吸引,一步步走上前,小心翼翼掀开了盒盖。
盒里蠕动着一条“红线”,极细极长,静静看了会儿,何英咬破食指指尖探了进去。那“红线”忽而变得狂躁不安,蛇一般猛地缠住他手指钻入伤口,顷刻便消失无踪。何英顿觉刺骨冰冷沿臂膀直袭心房,浑身一颤,捂住了胸口。
“你没事吧?”邵秋湖连忙扶住他道。
何英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转身走向暗门。驻足门前,他的掌心摸着冷硬石板,充满温柔怜爱,像抚摸情人。时间短暂而漫长,当线香燃尽后,何英缓缓低下了头。
不知几时,何鱼儿来到了邵秋湖身边,他几乎是讨好地攀住了对方的手,小声道:“邵叔叔,您说我师父今年就会醒的,是吗?”
邵秋湖默然无语。
当年,若非发现梅清眼角下有和余燕至相同的梅花图案,他不会忆起那只记载于典籍里的“梅花蛊”。梅花蛊是一个统称,之所以以此命名,只因中蛊者在死后脸上皆会浮现梅花图案。梅花蛊囊括繁多,效果各异,有些用来寻人惑人、有些则用来杀人。
而其中有一类,会使两名宿主产生依存关系,那便是“梅花子母蛊”。当母蛊随宿主死亡时,子蛊即会陷入沉睡。
所以余燕至在梅清死时也跟着毫无征兆地“死”去。
然而,他又不算真真正正死了。
他仍有非常微弱的脉搏,他不是死人,也不是活人。因为他一生都不可能苏醒。
除非有一模一样的“替代品”。
这听似天方夜谭,可何英不愿放弃,他求邵秋湖试一试。
邵秋湖要他再找一只母蛊。他本意是想何英知难而退,毕竟梅花蛊源于苗疆,只有当地为数不多的蛊术师才懂如何培育,莫论他能否寻见这般异士,即便寻见了,对方也不一定帮他。
可蛊虫还是被何英找到了。
何英究竟费了多少功夫,邵秋湖不知道,他信守承诺做了该做的。何英尽力了,他也尽力了。有时候,希望比绝望更折磨人。
“鱼儿,这里冷,你随邵大夫先离开吧。”何英背对孩童道。
何鱼儿忧心忡忡地唤道:“爹……”
“听话。”
鼻子一酸,何鱼儿晃了晃邵秋湖的手,仰头喃喃道:“邵叔叔,求您,求您救救我师父吧……”
弯腰抱起他,邵秋湖看了看何英背影,眼底是一闪而逝的哀伤,终于,他垂下眼皮,扭头走出了石室。
孩童的乞求声渐渐远去,当完全消失耳畔后,何英有了动作,他走入暗室,在晶莹剔透的冰屋中一眼望住了那人:虽头发花白但面容年轻,几乎不曾留下岁月痕迹。
注视片刻,何英走上前坐在了床边。
轻轻牵起余燕至的手,手心朝上平展开来,何英先拿指尖戳了戳,看他没有醒,便窃喜地画起乌龟,一遍一遍,画了许多只。
何英想用它们换小兔子。
兔子跑得比乌龟快,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