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人,于乐理一道上真是完全不通。三年前说想听自己弹琴,如今给他弹了,却也体会不到其中深意。
容宸摇了摇头,不禁勾起一道微笑来。
小九站在门外等他。
“小九。”容宸第一次叫他名字,“你进来。”
小九应声而入。
容宸拂开圆凳上的灰,自己坐下了,方才那一笑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他一身青衣,发髻未束,只用发带松松垮垮地将长发拢在脑后,几绺落网之鱼垂在颊边,随着他低眉颔首的动作轻轻地落下来,带着点亦正亦邪的清傲与疏离感。时间并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使他美得愈发醇香起来。
小九唯唯诺诺地低着头,站在他对面。
陆清远正在山下,守株待兔。
“师尊。”吕邰紧了紧手中的剑,“那魔头让我们在这里等着,我们当真要听他的话吗?”
“是啊,陆掌门,这……万一他跑了可怎么办?”
“他若是想跑,就不会回这里了。”陆清远淡淡道。
吕邰皱起眉:“可是……”
“乔芮那边如何了?”陆清远打断他。
“……详情不知。”吕邰犹豫道。他看了一眼闻天昊,闻天昊主动接过话去:“不过温白传信说,温聿寒似乎是当真有些乱了,一听到消息便直奔天水城而去……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的。”
“先不要对他下死手。”陆清远冷静地吩咐下去,“告诉青崆派与五毒谷的人,关于这逆徒,我天虞山派日后定会好生处置,还望诸位暂且不要打草惊蛇。”
“……是。”
吕邰磨了半晌牙,才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可他若是反抗呢?”闻天昊有些担忧,低声道,“以他如今的境界……恐怕不好对付啊。”
“他知道轻重缓急的。”
众弟子都不太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他实在是不想要他那条命了……就随他去罢。
“那容宸……”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不管有仇没仇,只待陆清远一声令下,便会当机立断杀上山去,将那传闻中蛇蝎心肠的魔头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掌门令剑重重地拍在石桌上,原本七嘴八舌的众人均是一噤。
“等着。”
陆清远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面色仍旧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他的视线投向近处层峦耸翠的山峰,明眸稍眯,忽得显现出几分锐利来。
天下五宗之首的掌门人,在不该和颜悦色的时候,历来比谁都要凶狠。
“你不是向来不怕我吗?”容宸叫小九坐下,随后好整以暇道,似乎并不知晓自己已经被包围一事,仍旧淡定自若。
然而事实上,的确是他打伤了守山的弟子,并且当着陆清远的面撂下一句等他下来,然后拎着少年直上山顶的。
“我自然是不怕容大哥的。”少年绞着衣角答。
“是么,那你告诉我。”容宸的声音冷而沉静,“你不在丹穴山的那段时间,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他说,“我也不是问你。”
“小九”身形蓦地一顿。
他慢慢抬起头来,眼中忽而划过一丝玩味,再开口时语气竟已与方才截然不同——
他轻轻鼓了鼓掌道:“不愧是容宸……我该庆幸还好你不是与他们一伙的。”
少年原本清澈的眸中,逐渐拢起一团黑雾。有些邪气的表情放在这张不喑世事的脸上,两厢对比,反倒显现出一种诡异的天真来。
“不装了?”容宸略挑了挑眉。
“不装了。”少年拍拍手坐下,十分自来熟地,“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容宸漠然地瞥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用的还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
少年一噎,竟无言以对。
容宸给自己沏了半壶茶,沉默地饮着。少年就在对面托着腮帮子看他喝茶,谁都不说话,也仿佛都不在意山脚正在合围的部队,正专注于和对方较量谁的耐性更好。
可惜少年还是棋差一招。
论耐性,容宸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忍不住了,“我觉得你是个人才——要不要来我手下做事?”
“既然我是个人才——”容宸慢条斯理道,“为什么要去你手下?”
“……你知道我是谁吗?”少年忍不住问。
容宸掀了掀眼帘:“有必要?”
“……”
“左不过一缕无处安放的幽魂,今日之后也与我无关,何必在意。”他淡淡道。
居然被形容为“一缕无处安放的幽魂”……少年真心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和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少年皱了皱眉,“你死了,的确一干二净,潇潇洒洒,但是温聿寒可不一定——你就不担心他?”
“没什么好担心的。”容宸笑了笑,“他恨我也是件好事。”
只有提起温聿寒这个名字,他眉目间的凛冽之意仿佛才能褪去些许。其实他本身的长相是很温润的,真正笑起来七分都是含情脉脉,剩下三分余韵无穷,的确有资本撩拨得人心神荡漾。
不过可惜的是,一汪寒谭只解冻了个表面,尚不及化作一江春水,便又被冰封回去。
“小九”不过一瞬间的心动,容宸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我真是不懂你们人类。”他手指关节不住地扣着桌子,眉头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