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山楚氏从不出不肖子孙。”
“我缺席了他的人生,因为每当我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都会想起他的母亲。真的很像啊……我心里苦,你说,他母亲究竟为什么一定要拼死将他生出来啊?”
澹台捭阖叹了一口气:“世间痴男怨女无数,何尝少了楚家主你呢?只是,你毕竟是男子,你是不会明白那种母子之间血浓于水的关系的。”
“王爷很明白?”
澹台捭阖语塞,他当然也不明白,可是,见得多了也就是不明白也明白了。
“楚家主说笑了。”
“对,王爷又要怎么明白呢?呵。”
澹台捭阖莫名觉得膝盖上中了一箭,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只好保持微笑,这见鬼的人生。
“……楚家主,你要是无事,本王就……”
“王爷,劳烦你想个办法。”
“好。”
楚非铭躺了回去,闭上眼休息。人中毒后往往会显露疲态,而修仙者更是如此。澹台捭阖这时才发觉,楚家主已经是年过半百有余之人,这个年纪,在凡俗已是儿孙满堂乐享天伦的时候了。同样的月白行止扎着混了白发的青丝,看起来不像是个仙门家主,反而像是富贵人家的中年人了。
悄然无声地出了门,澹台捭阖就遇见了拥上来的楚慕君,楚慕君像楚非铭,那楚凌霄也许是像他们母亲吧?
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仙子,居然能让楚家主魂牵梦萦。
楚凌霄抱剑立于一边,双眼失神地望着天空,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行止伴着时有时无的清风飘动,白鹿凌云在天光下有渺渺仙气,仿佛不染半点尘埃。
“无事。”
“无事怎会如此?”
“仙逆。”
楚慕君难以置信地看着澹台捭阖,所谓仙逆就是修仙者心有魔障所致修为倒退,无法可解。
“楚家主挚爱,情深不寿。”澹台捭阖佯作叹息,走进楚凌霄身旁。
楚凌霄低头默默地看着他,眼中终于有了焦点。
“楚小公子,我有话与你说,请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把楚慕君留在了原地。楚慕君左思右想,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推门而入,想要向父亲问个明白。
在室内的楚慕君自然是听到了澹台捭阖的话的,此刻正苦笑着想:这倒是个好借口。毕竟,人心这个东西最是难解,什么都是可能的。
天无纤云,高旷渺远。
澹台捭阖回头对上了跟在他身后的楚凌霄,他的眼睛好黑,让人忍不住怀疑里面是不是藏了一个宇宙。
“兄弟……拜托你不要盯着我,你这张脸——实在是……你的眼睛,威慑力太大了……”
楚凌霄闻言默默地垂下头,行止伴着他的动作也微微摆动。
“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这个人太严肃了,让人看了害怕。”澹台捭阖越解释越奇怪,最后干脆就不解释了。
“不知王爷有何要事。”
“也没有什么,就是——楚家主其实是关心你的。只是有时候,关心则乱。你……还是对他好点吧。”
“霄知道。”
“那就好,我放心了。”澹台捭阖不喜欢看父母子女闹矛盾,太心酸,就算有理,最后也会闹到覆水难收。
说完他就要走,结果却被楚凌霄拦住了去路。
“怎么?”
楚凌霄从怀里掏出一张绣龙纹的绢帕,递到澹台捭阖面前。原来是之前澹台捭阖用来替他擦血的那张帕子,现在洗干净了,楚凌霄要物归原主。
“呃……是你洗的?”澹台捭阖完全无法想象楚凌霄洗东西的样子。
“是。”话毕,他将帕子又向澹台捭阖怀里塞了塞。
“不用了……我有一打这个帕子,皇……父皇准备的帕子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用不完。”澹台捭阖默默在心底腹诽了一下明帝这个傻爸爸,居然把儿子的喜服连带给儿媳妇的凤冠霞帔都准备了一套,简直就是生怕自己儿子缺了什么东西一样。
赏点钱来多好,这些衣服之类的东西他又不能拿去变卖换钱花!
澹台捭阖抬手就在楚凌霄白皙还带着三分青涩的脸蛋上捏了捏,大笑道:“行啦!本王有钱!”捏完就趁着他没有反应御剑跑了。鬼才知道楚凌霄会不会一怒之下给他来一剑,要是就这么被干掉了,那他岂不是很冤?
长夜漫漫,暗箭无声。
盘腿在毯上修炼的白衣少年骤然睁开双眼,冷眼盯着梁上还在微颤的箭尾。
床上的少年浑然未觉,依旧抱着被子呼呼大睡。
白衣少年招手将箭矢取下,悄然无声地取下箭身上的信笺,白色的信纸上中规中矩地写着:
汝父身中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