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杨晟出来,易昀非停了下来,对他说道:“我可以帮你恢复容貌。”
杨晟什么都没说。
只听到易昀非道:“但是你得乖乖跟我回去天命谷,不许再闹。”
杨晟声音微微有些嘶哑,却很平静,“你所谓的恢复容貌,根本不是我的容貌,我不需要。”
易昀非轻声道:“你想清楚了,你甘愿变作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杨晟却道:“总好过被当做他人,替一个已去的人活着。”
不知这句话是否触动了易昀非,他眼见着易昀非站直了身体,甚至以为易昀非会发怒,却不料易昀非只是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对他说道:“你再仔细想想,若是想通了,随时来天命谷找我。”
易昀非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朝着离开的方向走去。
杨晟突然叫住了他,“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易昀非停下来,微微侧了头。
杨晟问道:“我师弟在哪里?”
易昀非闻言,应道:“放心,他没死,只要靖云派的人没有置之不理,他就不会有事。”
杨晟闻言,总算是放下心来,他对易昀非道:“总有一日,我会替太师傅报仇。”
易昀非也只是道:“好。”
易昀非留下杨晟,独自离开了,杨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知道凭易昀非的手段,真跟他回了天命谷,自己可能就再难离开了,所以他不后悔,即使毁了这副容貌,他反而觉得解脱。
易昀非走了,秦霄竹应该也不会有事,杨晟心里最大的石头落了下来,却又仿佛回到了最初被陆擎逐出师门那时的茫然不知所措。
他在屋前的大树下坐了一整夜,天初亮时,决定离开。
这里正如易昀非所说,是个距离靖云山脚不远的小村庄。杨晟本来在此处住下来也无不可,可是留在此处,不可避免便会遇到门派的师弟师妹们,就算他容貌已毁,要认出他来还是不难,总是徒添几分尴尬,所以杨晟最终还是打算离开。
他没有想好一定去哪里,可是只要往前走,总是能找到一个让他觉得可以留下来的地方。
可是这一路走来,杨晟发现并没有那么容易。
他从靖云派离开时,连包裹都来不及收拾,身上更是连块碎银子都没有。身上起初药性没过,走得久了就腿脚酸软,他路过附近村庄一家小食肆时,从身上掏了半天找到几个铜板,想要煮一碗素面吃,结果刚刚扶着门进去,便被人赶了出来。
实在是他容貌狰狞可怖,虽说涂了药膏,可那一脸脏黑看来像是患病不治的病人一般。
杨晟有些无奈,又不能硬闯进去,他在门口坐下来,想要歇一些时候。那食肆老板从里面丢出来两个馒头,摆摆手,让他快点走了。
杨晟有些好笑,坐了一会儿把馒头捡起来离开了。
这么走走停停,身上药性逐渐散去,体力倒是恢复了,可是那张脸无论走到哪里总是会被人驱赶。一日他用河水将脸上将药膏洗尽,见到下面苍白的脸颊上满布着鲜红的血痂,整个容貌算是完全毁尽了。
杨晟坐在河边,看着自己在水里的倒影,不禁也有些奇怪,那时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决心下那么重的手。
这些血痂最终会干涸脱落,然后留在脸上的或许是一道道白色的凸起的伤痕,看起来没有现在这么狰狞,也自然不会好看。
杨晟忽然想,不是自己的东西,就算得到了,终有一天也不得不偿还的更多。人,还是不要贪心的好。
伴随着体力和内力恢复,杨晟的路似乎要好走一些了,就算身上没钱,总能去野外找些兔子野果,将就着吃了。
他并没有走太远,他心里还有牵挂,后来在一个僻静的山村遇到一个善良的老大夫,那老人看他的脸,说可以尝试着给他治治伤。
杨晟并不想要治伤,他只是想要在这么一个远离人烟的地方待下来。于是杨晟留了下来,没事的时候帮大夫上山采药,更多的时候一个人在山脚的大河边上练剑。
他许多年没有这么努力地练习一套剑法,他记得太师叔去世前说,这套剑法名为素问,与黄帝内经.素问同名,他已经无法得知太师叔为何要给这套剑法以医书命名,他如今所能做的,就是不让这套剑法失传在他的手上。
那位老大夫并不知道杨晟会武功,他以为自己只是捡到了一个被欺负花了脸的小药僮,自己尝试着给他医治他的脸,也算是留个人在身边给自己作伴。
杨晟在这个山村里一住就是两年,那套剑法到了后来,对他来说已经是烂熟于心,他根本无需考虑,手便会随着招式下意识出剑,就像他过去练习地最熟悉那套靖云派入门剑法,甚至他连飞刀也很少用了。
两年过后,老大夫死了,临死之前颇为遗憾,握着杨晟的手说没能帮他治好脸上的伤。
杨晟轻轻拍他手背,说自己并不在意。
老人家却是感叹道:“这样容貌,不好娶媳妇儿,你也不要太挑剔了。”意思是哪怕对方是个瞎的哑的,也不要在意了。
杨晟知道老人关心他,点了点头,“我有分寸。”
老大夫向来精神矍铄,缠绵病榻不过几日,便断了气。杨晟将他埋了,又替他立碑,仍是独自在这山谷住了下来。
在这个地方,杨晟无法听闻任何江湖的消息,每日里静下心来只能练剑,本以为会这么过去下,却不料突然有一日,这山中闯来了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