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听,姬隐还一头雾水,这山风冷不冷,那个大头领好不好看,有必要这么郑重地说给他听吗?
可当他听到破虏复述到那句——为了大业,小主子入宫做内应——的时候,他就明白破虏要说什么,也明白他为什么这种态度。
看破虏越说声音越低,说到后面眼睛都红了,眼泪不停地打着转,姬隐心中毫无波动,甚至有想笑的冲动。
这些事情啊,他早就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
他娘那个人啊,总是在奢想一些得不到的东西,她不认命,却又没有能力没有心气与命运博弈,一边随波逐流,一边怨天尤人。她厌倦了那种被父族当做棋子傀儡摆布的命运,却又自豪于自己前朝皇裔的身份;她留恋于旧情|人的温存呵护,却又管不住自己的心被皇帝吸引;她想要皇帝的宠爱,却又自我造作个不停,觉得自己身份高贵,不能低头去俯就去哀求去耍手段把皇帝的心抢过来。
她无能又自负,只有在虐待儿子的时候,好像才能获得无上的快感和成就。
至于甲二此人,姬隐想起来了,这人他上辈子见过。
当时他和太子的交锋已经到了白热化,两个人谁也不能进一步,谁都无法退一步。因为皇帝想要搞平衡又想牵制他,就把他娘从冷宫里接了出来,还封了蕙贵妃,表面上给予无限的宠爱。
那一天,他进宫去探望母亲,被她歇斯底里的控诉无能无用之后,心身俱疲地回到了自己的王府喝闷酒。一个黑衣蒙面人闯进了他的书房,当时他还以为是太子终于找到一位能人异士,居然有能耐穿过他府邸的重重防护,前来刺杀他。
没有料到这位黑衣人站定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跟我走,带你去找钟长川。”
这句话惊的姬隐一口酒卡在喉咙里咳了个撕心裂肺,他怔怔地看着这个身形魁梧的黑衣人,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做梦。那个时候,破虏早就和他割袍断义,两人已经一年多都再未曾见过了,这个人一来就说要带他去见破虏,而且还很亲密地称呼着破虏的字。
姬隐双眼燃起灼目的光芒,他甚至顾不得这到底是不是太子的阴谋诡计,上前高声问他:“是长川派你来的,对吗?我就知道……我……他没有那么狠心!”他还想问破虏好吗,他是不是也进京了,是不是就在他的王府外面,因为不好意思所以没有进来。
黑衣人一挥袖子打断了姬隐的话,“别问那么多了,你只说,走还是不走?”
姬隐很想点头,他想一走了之,抛开这一切,去见破虏向他道歉,死皮赖脸地缠着他,直到他同意带着自己,两个人一辈子都在一起,不管是去大漠还是去水乡,都可以。
可想起手头进行到一半的新法,还有那些因为圈地流离失所的百姓,他苦笑一声,跌坐回去,“我……我不去了,劳烦你帮我给长川带句话,就说我知道错了,我早就开始改了。若有一日他气消了,能不能……能不能……”哽咽了片刻,“回来看看我?”
黑衣人轻叹一声,语气冷肃了起来,“你可是放不下这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姬隐环视了一圈雪洞般的书房,再想想自己简直能跑马的银库,不由得笑了起来,“你看我这样,像是有荣华富贵的样子吗?”
黑衣人扫了一眼他身上洗的发白的半旧衣裳,黑布下的最宠蠕动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说话。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姬隐,飞身从窗户窜了出去,临走之前留下一句话:“若不是因为当年那事儿,你本该是我的儿子。你……你多留心你娘,她现在已经疯魔了。”
想起这些,姬隐不由得自嘲一笑,是啊,上辈子那个时候,他娘就是疯魔了,她觉得自个儿好歹也算是个公主,哪怕前朝早已覆灭,但怎可屈居为妾,一门心思想让自己扶她成为皇帝的正妻。
为了这个正妻之位,她罔顾人伦,顺着皇帝的意思陷害亲儿,可不就是疯魔了吗?
破虏絮絮叨叨说完,看姬隐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心里急的不行,但脸上还得做出一副万事无忧的模样,伸手把姬隐揽进怀里,“长平,长平?你别慌,咱们提前知道这事儿也好,日后万一此事泄露,太子想拿这事儿大做文章,咱们也好提前有个应对,啊?”
姬隐被破虏这一出搞的有点好笑,但更多的则是感动,一颗心几乎要被化成水。
他凑过去轻声问道:“破虏哥,你不怕吗?我可是前朝后人,此事若是被皇父知晓了,不单我得死,你是我最亲近的伴读,怕是也逃不过铡刀。”
破虏愣愣地摇了摇头,“怕啥,要是真的事发了,我就找师父去,给你弄点什么假死药,然后带着你诈死逃亡,嘿嘿,我们浪迹天涯去。”
姬隐也跟着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脸色就暗淡了下来,“破虏哥,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娘……她那个样子,什么都瞒不过我的。”他放空了眼神,看着远处的天空,“我曾经很想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要生下我,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一旦暴露,最尴尬的那个人就是我吗?”
说着忍不住自嘲一笑,“也是,她那个人啊,只能看到自个儿,对于她来说,我就是一个想要争宠却没有争上的失败品罢了。”
破虏最见不得姬隐伤心,看他这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急的团团转。
“破虏哥,我没事儿的,你放心,该伤心我早就伤心过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