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语气犹疑起来,“那个齐熙啊……你自从昏倒后,他一直在帐外跪着。”
萧鸾皱起眉,阖上眼:“哦……我昏睡了多久了?”
“可足足有五日了。”
“你叫他起来吧。”
林浥讨好地揉着他的太阳穴:“我叫了他好几次,他死活不愿起来。”
萧鸾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那你把他叫进来,我有话对他说。”
林浥一下子跳将起来,欢快道:“好嘞,我这就去叫他。”
萧鸾昏昏沉沉躺着,恍惚间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他侧过头,睁开眼,看见齐熙正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
然后又扑通一下跪下。
“殿下……”
“你起来……”
齐熙摇头,声音哽咽:“殿下,我对不住您……我应……应以死谢罪。”
萧鸾想要笑,却虚弱地连嘴角都扯不动。攒了半晌力气,方缓缓道:“我不怪你。”
然后他侧过头,才发现对方已然泪流满面。
“五年前你救了我,我萧鸾欠你一条命……如今,也算还给你了……”
齐熙伸手,想要触碰对方,但还是颤抖着止住,将手落在床侧,揪住被褥:“殿下……莫要这么说。”
萧鸾直直望着厚重的帐顶,半晌问道:“你……三番两次,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是他授意?”
齐熙点头,眼中通红,低声道:“是。”
萧鸾长长叹出一口气,像是叹尽了一生情愁,一世悲伤,末尾带了点了悟的意味:“我知晓了……你退下吧。”
齐熙磕了个响头,呆呆跪了半晌,才退了出去。
林浥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栖梧啊……我给陛下上了个折子,骂了他一通。”
萧鸾脸色苍白地深陷锦被,薄纸一般,似乎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嗯。”他应道。
此时有军医端着药进来,林浥接过:“栖梧,来,我来喂你喝。”
说着将萧鸾扶起靠在床头,一勺一勺地喂。
“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最怕喝药,只有陛下喂,你才肯喝。”
“哎,还有还有,你常常揍我,让我颇是脸上无光。你看我大人大量,都不与你计较了。”
“还有,我们三个人常一起玩的那处梅林,也不知长什么样子了,这次冬天,都没回去过……”
“栖梧……哎,你哭什么,好了好了,别哭了……跟个小姑娘似的。”
林浥手忙脚乱地放下药碗,将他拥在怀里,拍着他消瘦嶙峋的背脊:“不哭了不哭了……我也算是从小看着你长大,在我心里,你就跟我亲弟似的……你不嫌弃,就叫我声哥,我自会罩着你,萧竞那厮,休想再欺负到你头上了……”
说着流氓气地俯□,在他耳边笑道:“来,叫声好哥哥听听。”
萧鸾忍不住一笑,泪水依旧静静地涌出眼眶,但心里已经没有疼痛了。
“我……”他沙哑地开口,“我跟你一起戍守边疆,盛京,我再也不回去了……”
林浥一呆:“你……决定了?”
“我打算辞了河清封地,让陛下随便封我个边疆小镇,然后一世常驻于此……”
林浥皱眉,懊恼着叹着气。
“于他于我,这样都好……不是么?”
林浥轻轻一拍他的背:“于我不好,战功都要被你这混小子抢去了。不过……为兄最是大量,把功劳让给你这小弟,也无不可。”
萧鸾垂下眉睫,看着身上盖着的厚重的棉被,犹带着沙场一股苦涩的尘味。
他轻声斥道:“厚脸皮。”
已是春光日,轻烟不胜愁。
渺渺玉殿影,袅袅冷颓香。
盛京中,禁城内,帝王倚于汉白栏杆上,面北而亡,眸色沉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全聪明侍立于一旁,觉得脚都站麻了。
但帝王已经这样出神了整整两个时辰。
“他……似乎伤得挺重。”
全聪明一愣,才发现皇帝是跟他在讲话,连忙应道:“殿下福禄无双,自会安危无虞。”
萧竞垂下眉眼,任由自已衣袂在春风中翻飞,低斥:“屁话。”
全聪明连忙应道:“是是,陛下圣明。”
“林浥上了折子,批驳了朕一通。”萧竞呵地一笑,“这小子,胆子越发大了。”
“林大人想必是心系社稷,措辞可能不太妥当。”
萧竞低低嗯了一声:“他……让朕过去……”
帝王说到这里,有点难以为继,于是轻咳一声:“亲口道个歉,哄小弟回来。”
全聪明呵呵笑道,拍着龙屁:“陛下一出马,绝对一个赛俩!”
萧竞不禁一笑:“倒有点情怯。”
全聪明心中忍不住窃笑,正欲回答,已有内侍匆匆过来,跪在地上,双手呈上一册奏折:“陛下,北疆河清王的折子。”
萧竞眸色一亮,急忙取过,拿在手里反复看了许久,才颇为忐忑地打开。里头是潇洒张扬的飞白,淋漓了满纸。萧竞看着看着,脸色却阴沉下来。
全聪明小心翼翼地唤道:“陛下?”
萧竞沉默不答,半晌才道:“他要永守边疆,再不回京。”
全聪明颇是无措,半张了嘴:“这可如何是好?”
萧竞瞧着他那幅蠢样,怒从心起,想要将折子掷到他头上,终究是没舍得,只得攥紧了那折子,怒道:“朕如何知晓?!”说罢拂袖而去。
他回了未央殿,又埋首于案牍中,随意打开一本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