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许是见我找着了方法,不再有一丝迟疑,纵身跳下山脊,踩着岩石,踏着土皮,如一股山洪涌向谷底。只剩下我还在原地。
我用力拉扯起手上的青藤,感受到它坚韧的力道。藤原是长在地上,但就势攀到山脊的一棵大树上。那大树生得巧妙,没有向上生长,却径直歪向山谷那一侧,仿佛是从山脊上生出的一截独木桥。
我用藤蔓在腰间、腋下打了双生结,这样既稳妥又不会过于紧绷。大着胆子踩上树干,一直走到斜生的树冠末端。此时,草甸就在我的身下。
我微微垂下双眼,目光能瞄到他们的头顶,只不过之间隔着几十座屋顶的距离。在他们还没仰头看我时,我就跳了下去。
耳边的呼呼风声让我倍感刺激。急速下降的瞬间里,我的灵魂像要冲破我的躯体。囫囵一个的我似要分裂成两个。但只那么一瞬间过后,我便停住了。
老天安排这段藤蔓的时候,似乎有一点点儿大意——因为它少生出一截,只是差了那么一点儿长度,就恰好让我脚不能触地。
我就挂在魔昂的旁边,但他并没理我。
白云犬是有歪着头思考,却也爱莫能助。
小刃和双火则快笑弯了腰。
而那个大嗓门的老抻则饶有兴趣地绕我走了一圈,像是夸奖又像讽刺:“别瞧这小子身骨弱,却善于使唤外物哇!”
唯有花卫好心地帮我解下来。
我终于能够站到地上,但立马又被淹没在草丛里,因为我的身量尚不及草尖的高度。与来路那条小径上的绒草不同,这块儿的草茎粗叶阔、根牢蒂固,似乎都带着天然的坏脾气。我们一行走在草海之中,动作都快不来,仿佛抵着无边潮水的阻力。而越往草甸深处走,草越高密。
老抻感慨道:“在这样的草甸子,若是被狼撵,想跑都跑不动。那群小娃娃倒也死得痛快。就咱们这些壮年的,也不敢在黑夜里往这里面钻呐。”
他的随从也跟着附和,都说前几个夜里听到过这里有狼吼、还有小娃娃的叫声,可那叫声只叫了几下就没音了。
照他们的说法,那些小娃娃指定是没了命。
但奇怪的是,在草甸里搜寻了好久,却连一丝痕迹也没发现。没见着哪里的草因为挣扎而倒下一片,更没找到丁点儿血迹。
越走越接近草甸的中央,抬头望见那里长着一棵孤立的巨树。那盛大的树冠遮掩起一方天空,如同一位桀骜的勇士霸占住一方水土。
因为庞大树荫的常年遮蔽,树下的草都身子骨软。大伙一走进树荫里,脚下登时省力很多。然而,就在大伙渐渐松懈,心中又纳闷那些小娃去了何处之时,却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嚎叫。
大伙立即都止住脚步,收敛起呼吸。等刚刚被步子打乱的草丛“哗啦啦”恢复了平静。那嚎叫声却没再响起。
走在最前面最接近树干的男魔人回过头来问,“你们有没有听到——”
他话未说完,忽然刮起一阵大风。那风灌进树荫里,树下的浓密草丛被齐整整吹低,我们原本隐蔽的头便从草浪中显露出来。
在风中尚眯缝着眼睛的片刻,我心里忽然升腾起一丝悸动,仿佛预感到上方有不祥的怪物,它正张开血盆大口吹了吹气,把那些浮草吹倒,以便品尝我们露出的头颅。正这么想着,便要抬头去看。
“汪!”
倒是白云犬突然发出一声狂吠。
风已止住。我们都睁大了眼睛。但并没有什么危险发生,只不过在巨树主干的附近,从枝叶里悬下一颗狼头来。它原本隐匿在枝叶与丛草之间,此时因为风把杂乱捋顺,方才得以显露出来。
此时,多数的魔人都在树荫边缘,只有一个走得快的魔人离群体二三十步,最接近那巨树的主干。
“只有头啊。”他叫道,“只剩一截短短的脖子,还不够塞牙缝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的腿脚却跑得欢快起来,许是想着既然这么少的猎物就占为己有吧。
没谁和他抢。大伙都眼见着他兴奋地朝狼头跑去,尚未到达就先蹦了起来打算用一个漂亮的跳跃把卡在枝叶中的狼头取下。
然而,就在他腾空的瞬间,风又刮起来,这次换了方向。刚刚在南风中匍匐下去的群草又在这股北风中直起腰身,发出森森乱响。
刚才那阵风把草吹低,使得草丛与繁复树枝之间出现缝隙,这回换了方向,又把这道缝隙弥上了。遮天蔽日的枝叶连着又高又密的杂草,大伙的视野瞬时被遮蔽起来。
一瞬前跳起的魔人,连着那颗狼头,登时都不见了。而紧接着,那个摘狼头的魔人再次发出声音来,却是一声凄绝惨痛的尖叫!
“啊!”
只此一声,瞬时熄火。紧随着响起的,竟然是骨折肉断的碎裂声,以及野兽鼻孔里喷出的粗重喘息。剧烈迅猛的咀嚼吞咽之后,又熄于平静。
大伙登时愣了。
“是……狼吧?”
前面有个魔人发出微微颤抖的声音。因为隐蔽在草丛中,并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老抻仍旧粗拉着嗓子,但语气里带了深沉,回应说:“听这喘息,倒是像狼。”
旋即,一声不大不小的“嗷”从草丛中传出。辨着声源,正是刚才狼头所在的附近,也是那个魔人消失的地方,以及刚才撕咬声传出的地方。
草丛哗啦啦响,是刚才发问的魔人正在倒退,他摸不清状况了,“刚才明明只有一个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