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他。”雨化田不紧不慢地道,手里是刚刚买好的汤包。
马进良如何不知那个‘他’是谁,也不多话,只管牵着马头前带路。
江南水乡河道纵横,河岸两边巷道如蛛网密布。如若外人初来乍到没有当地人带路,只怕一时三刻走不出一条完整的街。
说起来,也正是这点好处,雨化田一到此地,人反倒放开了,也不像前几日那般小心隐藏行迹。在这里,他不怕被人盯梢。
拐角一处与其他宅子相比毫无特色的普通民居前,马进良叩响了门上铜环。
“近日时风紧,华盖蔽苍穹。走官面的到门楼看榜文去,没个正经别闲来扰爷做那清秋梦。”门里轻佻之音传来,却不开门。
雨化田上前,负手朗声道:“紫气东来绕城关,日月双辉耀紫巅。”
哐当,门开了。
这只是一座小院落,三间正房,左右各有间耳房,中间是前厅,直通后堂。
雨化田被让进正堂,一丝复杂神色在眼底稍纵即逝。待回过身落座,那人刚好与马进良一前一后跟进来。定定凝望他良久,雨化田方缓缓道:“见到你,本督就好像在照镜子。”
那人头一低不敢直视上位,态度恭谨唯说话不卑不亢,“督主谬赞,属下不及督主万分之一神韵。”
“是么?”雨化田稍稍垂下眼帘。
那人亲自沏茶倒水,双手奉上。
一路风尘稍稍消散,那人双手捧来一叠银票,“督主,这是他们交上来的前半年的孝敬银。”抬头时,分明是一张酷似雨化田的脸,没有任何表情,眼中甚至没有一丝情绪。
“可有把你那份留下?”雨化田随手交给马进良过数,转而淡淡的问道,似乎也不是特别关心这点小事。
那人垂首,“不曾。督主要打赏的是督主赏的,属下不敢擅专。”
“抬起头来。”雨化田吩咐道,目光落在缓缓面对自己的那张酷肖的脸上。
其实,只是非常相似,如若是亲近之人,细细观察也能洞悉二人本质差别。如果雨化田稍微易容,他二人站在一处,到真是有些真假难辨了。
雨化田坐镇京师,外面走动不多,几乎和养在深闺的大姑娘有的一比,皮肤白皙而细腻,美好的像那刚刚拆了封幕的白绸。兼之身居高位,只管运筹帷幄,自是有股子威严令人望而生畏。眼前那人虽说身处江南,到底出门走动得多,太阳晒得多了,皮肤怎的也不如供在宅子里的细腻,整天接触三教九流的人,不免又沾了几分江湖混混的痞气。
这个人叫卜仓舟,对外自称风里刀,靠倒卖各种消息为生。关起门来他叫卜仓舟,是雨化田多年前未雨绸缪,为自己精心培养的一枚棋子,一把随时能捅入对方要害的尖刀。不久前,正是他秘密进京,给雨化田化解了一场杀身之祸。
卜仓舟是个真正去势的阉人,如假包换。他本是自幼身患隐疾,长大亦不能人道。在一次大伤之下,更是伤了要命的部位,为救他一命,雨化田索性给他一刀做个了结。
说起来,卜仓舟初时也不过是与雨化田几分肖似罢了,就着那次养伤,雨化田找来人为他重塑一张脸,使之重获新生。这些,不过都是些陈年往事,只是外人不足道也。
雨化田低头喝茶,揭碗盖时看了看马进良。马进良马上就懂了,抽出张银票递到卜仓舟面前。
“督主赏赐,拿着。”
那卜仓舟一动不动,雨化田放缓声调,道:“虽说是你未来及杀盛墨,不过这功劳还是给你记下了。只管收下,以后尽心办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