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变得无比静谧。
卡尔的眼眸是翠绿色的。在他的模样变得衰老的同时,这双眼睛却从未变化过,如此地澄澈,又如此认真地注视着他。
阿诺德沉默着,一时间没有作答。
“哥哥?”
“为什么这么问?”阿诺德笑着问。
卡尔也微微笑了起来:“只是想听哥哥再说一次而已……”
阿诺德张了张嘴,想要像以往那样做出回答,却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在卡尔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这样看到自己,只是此前每一次他都会移开目光罢了。
就如他昨夜对陆宵所说的,他知道周围人想要听什么话,而他的真实想法是不可能说给那些对他有过多期待的人听的。
譬如卡尔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同一组苏醒的实验体,他会接卡尔回来并不是为了“要一个弟弟”,就算这个男孩亲眼看到了其他未苏醒的实验体,知道自己之前沉睡在同样的玻璃管中他也无所谓。
譬如这个基地里的其他实验体只是他当初顺手放出来的,一年前救回那一批被流放的奴隶也完全是他一时兴起。
他没有太多的感情,说实话这个基地是否真的毁灭了与他没有任何关系。陆宵说的没错,他除了这个基地,没有任何其他的归处,可是他对这个基地也从来没有过归属感。
他的感情是如此的淡薄吗?
昨夜的谈话让阿诺德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而此时此刻,他真的有必要在这个快要死去的男孩面前撒谎吗?为了什么?
说周围人想听的话,做出周围人希望看到的行动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被这里的人当做尊敬的对象。按照那些人的愿望成为“救世主阿诺德”可以为他省去许多的麻烦,也可以让那些人乖乖听他的话。
这样的日子才会变得舒适而又惬意,任谁都会选择这样一种生存环境。
所以尽管内心的感情还没有上升到和周围人一样的程度,但是他努力在表面上做到了。在露娜问他那些问题时,他也曾想过,只要这样下去,是不是哪一天他的感情也会和这里的其他人同步呢?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阿诺德微微睁大了眼睛。
……所以他是一直在尝试融入这里吗?
即使进度非常缓慢,他也在努力尝试那些他未曾体会过的事情。
……
一直以来在思考的问题终于有了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让阿诺德自己也感到了惊讶。
男孩始终等着他的答案。
目光温顺而又认真。
停滞了许久的手重新动了起来,阿诺德揉了揉男孩的发顶,轻声道:“……嗯,我们是一家人,尽管基因有一点不同。”
男孩开心地笑了,却很快又咳嗽了。
这次咳得很厉害,阿诺德将他扶了起来,轻拍着他的背。
“可惜,”卡尔喘了口气,“我还是没有想起任何的事情。我只记得醒来之后发生的事情,在那之前的……什么都没有。”
阿诺德顿了顿,让男孩靠在了他的怀里,轻拍着他的背,道:“那就别想了。”
“哥哥有在苏醒之前的记忆吗?”
“……是啊,尽管没有完全想起来,但是曾经回忆起一些画面过,”阿诺德望着前方,缓缓说道,“那是我在成为‘阿诺德’之前的记忆。”
***
“陆宵!陆宵!你快醒醒!”
陆宵的头很疼,耳边隐约传来一个声音。
突然,胸口受到沉重的一击,陆宵猛地翻过身蜷缩了起来,呻吟道:“你在干什么……”
“你才是在干什么!你看看你都被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陆宵一个激灵,爬了起来,向四周张望了下。
漆黑一片,不远处是一扇门。
“不是又到意识世界里来了么,”陆宵坐起身,揉了揉额头,“还好没掉到门后头去……你在急什么?”
兔子“刷”的一下变成了大男人,抓住他的肩膀狠狠摇晃了起来:“我是说你在现实中被送到别的星球上去了,白痴!”
陆宵一愣,与男人对视了几秒,赶紧闭上了眼睛。
几秒后,他再次睁开眼。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在巴泽尔身上重生的那一刻。
身上被一套沉重的防护服包裹着,面前是一个玻璃罩。
玻璃罩的外头,是银白色的世界。
他正靠在一个沙丘上。
陆宵僵硬了片刻,站了起来,转过身后退一步,瞪着眼前这个小沙丘。
沙丘前的地面上刻着清清楚楚的几个什米亚文字。
那是一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