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还真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
依礼,我执酒起身,来到殿中,这时大殿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了,我甚至可以感到诸臣投来的探究般的目光。
我依礼朝刘邦行了一个祭祀的大礼,举觞过顶,朗声道:“儿臣恭贺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话声一落,刘邦的嘴角仍是噙着笑,可眼睛却不再笑,他似乎绕有兴致的声音响起在我的耳边:“喔?你说说,朕有何事可贺?”
我庄严一揖:“天下席卷,四海囊括,宇内莫不归一,父皇猛将如云,谋臣充栋,皆忠义之士,此为一贺。父皇曾约法三章,便是以仁爱治天下,格暴秦之弊,万民莫不归心,此为二贺。儿臣虽不能夜观天象,却得以梦中遇帝喾,示我大汉王朝千秋万代,功盈盛鼎之兆,终为祥瑞,此为三贺。三贺合,王天下。”
我仍记得此次刘邦在长安也停留不久,便又开始了对异姓王的长达七年的征伐。因为担忧“共天下”的诸异姓王,他在自己最后生涯中,仍是举戈戎马,想打下“家天下”的霸业。
如论如何,祥瑞之数,总得见喜于龙颜吧。场面功夫,本就是我职业使然,日日对待观众,早已做惯,梦中也没有丝毫不顺。
我举觞饮干杯中酒。刘邦哈哈大笑,也以袖掩觞饮满。随即却转向母后开口道:“儿有所成,果赖皇后教导之功。”
我心下一怔,这句话既表扬了母后作为教导者的职责,也暗示了她教导儿子作秀的嫌疑。
母后闻言,面上倒仍是一片沉静,她轻轻勾了嘴角,微笑道:“臣妾不敢。臣妾一届妇人,怎敢得启示于帝喾。倒是帝喾给了太子一样东西。”说罢母后招手让我过去,我长跪未起,膝行至刘邦的案几前,母后伸出手指轻轻地点在我的两眉之间。
“皇上请看。”
我心下有些狐疑,面上仍是平静无波。
刘邦怔怔地看了我许久:“眉间正中这点痣,原来盈儿并不曾有。”我心下更加不解了。
母后微微一笑:“正是。”
刘邦的眼睛弯了起来:“果真是祥瑞?!”
他随即大笑,一手将我托了起来,自己也起身,对群臣道:“今日原来还有第四贺,便是朕之太子,受命天之祥瑞。朕今日一进大殿之中,便觉太子轩昂气宇,不似昔之仁弱,初,朕以为太子大病初愈,不苟言笑而已,自生疑惑,几番试探,却不想是天降大兆于人,为何不喜?为何不贺?”
众臣皆起身举觞:“恭贺皇上,恭贺太子!”
忽然想起我为了演这部戏而查阅的资料……现在大汉初立,人心全无“忠君”的二字。所谓“士无常君,国无定臣”——韩信陈平,便都曾是项羽帐下,转投刘邦。
刘邦为王天下,打破春秋战国以来形成的风气,便倍加推崇“忠”和“尊卑礼仪”。
心下渐渐有了计较……今日我便要以此作文章。
再说,这只不过是一个真实的梦境而已,梦醒便烟消云散,既然是在梦中,又何必拘谨?何不妄自娟狂?
我侧身,目光一扫大殿,览尽无余,宴上一片言笑晏晏……
等刘邦和众臣都再次落座后,我快速地走到戚夫人身旁,从侧面拉住她的云袖,用力一拉,她本无防备,柔软无骨,一下子便被我拉下了宴席。她的裙子带下了刘邦案几上的酒水菜肴,框框当当撒了一地……
我一系列动作做的极快,身后响起大臣们的惊呼,刘邦这才回神,挑眉看着我。
狼狈的戚夫人也是一脸震惊,回神忙抬手将歪斜的金钗扶正,不等她开口,我便转身向刘邦行礼:“父皇,戚氏不过宠妾,怎可与帝王帝后同宴宾客,还身在右侧尊位?视礼法尊卑于无物。适才儿臣示天梦吉兆,跪拜君父母,戚氏一介妇人坐于侧,不知避礼让节,竟使皇太子行礼于她,目无君上。进殿时,更使诸功臣老将同拜贺于她,视尊卑贵贱,君王威严,如同粪土,妖媚惑国,自以为得计,可谓寡廉鲜耻。儿臣请父皇斩杀之,将其子如意交与母后抚养,以重礼仪之邦,以全父皇之威名,以明天下之尊卑。戚氏不死,国威何以壮?君威何以明?天下何以定?!昔有妹喜亡夏,妲己亡商,愿父皇深虑之。”
刘邦的脸上挂着惯常的微笑,他就这么笑着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