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修觉得脑子里一团乱,像是有一个节点在正中央,却偏偏抓不到那个中心,正沉思时,忽然听身旁的人发出低低的痛哼声,云修回过神,立刻看过去,看到贺子扬紧闭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男人茫然了好一会儿,瞳孔一点点有了焦距,然后很缓慢地,定定看向自己。
“呵,”贺子扬低声笑了,眼里却冰冷一片,“又救我啊……”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已经放弃一切一般飘忽,“我又有什么价值了,值得你这么一次次地救我……也是,我还要替你背黑锅呢,当然不能死了……”
贺子扬慢慢说完,目光无神地看着云修,“你不用费心了,我也活不久了,”他低声说着,终于转开眼,静静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被你照顾了二十年,替你背一辈子的罪……哥哥,我是不是对得起你了。”
云修一直沉默着,看着他,一句话没说。
贺子扬沉默了很久,终于,像是累了似的,低低说道,“贺子漠,你赢了,”他慢慢闭上眼,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杀了我吧。”
云修看了他很久,在死寂一片的病房里,终于开口。
“我不会杀你,相反,我还要养着你。”
贺子扬怒极反笑,只是眼里带起一抹绝望,“你想养着我做你的玩具?这么多年,你玩得还不够吗?”
云修盯着他垂在身侧握得发白的手掌,终于说,“贺子扬,你对我来说,已经一点用都没有了。”
贺子扬身子一僵,死死咬住牙。
“所以我没必要再留着你跟我作对,懂么?”
“那你杀了我,”贺子扬冷笑道,“否则我活一天,就和你作对一天。”
云修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眼前倔强的孩子,终于在心里叹了一声。
这个人爱贺子漠,而他爱的,其实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假象。
可毕竟,他爱过他,或者,也许还爱着他。
贺子扬倔得像头驴,防备心深得如同一只四处戳人的刺猬,可驴也有累的时候,刺猬那一团尖刺在汲取温度时总会慢慢收敛下去。云修一双黑眸微微眯起,下一秒,他抬手握住男人冰冷的手,温暖的手掌包裹着他枯瘦如柴的手指,握了半晌,终于低低叹道,“我留着你,是舍不得杀你。”看到贺子扬蓦地愣住的神情,云修柔下声音,黑润的眸子静静看向那双漂亮的眼睛。
“子扬,我舍不得你。”
混乱
贺子扬愣了几秒,看着男人眼里熟悉的温柔目光,他感到心口处蓦地狠狠痛起来,好不容易让自己回过神,他撇开眼,冷笑道,“你别再装了,我再信你我就是真蠢。”
云修其实也算不得演戏,他本来也是这么个性子,对大部分人谦和有礼,在曾经那个官二代的圈子里,温文尔雅的云家大公子还是很有名望的,可惜父亲落马,树倒猢狲散,唯一有过命交情的好友还早早就全家移民去了美国,云家落魄了,那些美名也就跟着烟消云散,现在那些高干子弟提起云修两个字,除了惋惜慨叹以外也没有别的什么了。云修几次撑不住的时候也想过和那个大洋彼岸的好兄弟求助,可最后还是咬牙坚持着谋求生计,直到那天大雨滂沱的夜晚心脏病复发,再睁眼时就变成了现在的贺子漠。
云修看着贺子扬嘲弄的眼神,心里清楚这个人对自己的阻碍,他也明白,如果是贺子漠处在这种境地下,一定会毫不犹豫把他丢进监狱里,然后再找个人暗中了结这个男人的性命,可他不是贺子漠,他是云修,一个从来都安安静静活着的人,他平生的愿望也很简单,做一个好哥哥,将来也做一个好官,虽然身体坚持不了多久,但至少活着的时候,他想做一番事业,能为老百姓真的做一些实事。就算后来这一切的期望都随着父亲的死终结,他也从未怨天尤人,即便到了现在,面对一个如此棘手的“仇敌”,他也不想和贺子漠一样,用杀人灭口的方式来解决。
更何况,他心里总归还是心疼这个人的。
他看着贺子扬半晌,终于叹了一声,“子扬,我们在一起快二十年了,二十年,你以为全都是假的吗?”
贺子扬咬了咬牙,瞪着他没说话。
云修站起身,给他调了调点滴,然后低头看他,“我先回家了,这是我的电话,”他在一旁的便签纸上写上一串号码,然后搁下笔沉默半晌,“好好养伤,出院了哥哥接你回家。”
“回什么家,”贺子扬恨声道,“我就算死在医院也不跟你回去,你打算把我关起来?我才不会让你得逞!”
云修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随你怎么想,”他转身出门,边走边说,“别再到处乱跑,我以后天天来看你,不配合治疗就别怪我强迫你。”
“哼!”
云修没再说什么,走之前又看了贺子扬一眼,才无奈似的离开了病房。贺子扬看着那扇门的目光从不屑到迷茫,有那么一会儿,他茫然地盯着云修站过的地方,过了很久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黑亮的瞳孔渐渐又染上冰霜,终于泄愤似的狠狠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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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修回到家休息了一会儿,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庆功宴发生这种事情,明天的财经版头条是跑不了了,他暗叹了一声,翻个身,摸出手机翻到了苏瑾的电话,也不知道后来处理得怎么样了,不过他还是相信那四个人的能力,贺子漠出了车祸躺了那么久,公司新产品销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