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倒还真知道为何村长家的八仙桌只有两把椅子:“因为钱不够呀!当年,村长手中的钱只够打两把椅子,这些年也没凑够,不过快了吧!估计来年就可以啦!”他满怀憧憬道:“到时候俺们村就有人有一整套桌椅啦!”
庄南忍了又忍,终归是没忍住,眼中涌满泪水,他使劲儿仰起头,紧咬着嘴唇,才咽下那股泪意。这一仰头又看见屋顶上挂的一块……黑炭?
大伯顺着庄南的视线看过去,见那块腊肉已经黑得不成样子了,怕他不认识,忙解释道:“这是俺们前年存下的腊肉,时间有点儿长了,样子不好看……”
庄南怔怔地看着大伯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像是怕那块腊肉污了贵客的眼睛一般歉疚,心中复杂难言,眼中的泪水又要出来了,忙摆手笑道:“好,挺好的。”
大伯眼睛一亮,像是自家什么宝贝被夸赞了一般,人也精神了,话也多了:“你在俺家吃晚饭吧?”说完却有些后悔了,这样的客人不像是能吃这种东西的人。
庄南尽量露出最欣喜的笑容,答道:“好,那就叨扰了。还未请教大伯尊姓大名。”
庄南见大伯又呆了一下,忙重新道:“好,能在您这儿吃晚饭,我很欢喜……我很高兴,很开心!”果然见大伯面上的笑容更多了。又问:“大伯怎么称呼?”
“俺叫万木。”
庄南点头:“万大伯。”
万木答应一声,洗手做饭,看得庄南一愣:“大伯,您自己做饭?”
万木边切菜便回答:“嗯,家里就俺自己,俺不做饭就没人做饭啦!”
东柯替庄南问:“您的夫人……妻子……媳妇呢?”
万木哈哈一笑,道:“俺家穷,没有媳妇啊。”
庄南和东柯都不说话了。
万木做饭倒是麻利得很,蔫答答的白菜(?)和腊肉混在一起翻炒,一边炒菜一边问庄南:“俺还没问你来,你是路过的?咋上俺们这个地方来啦?”
庄南一边示意东柯去外面买些米面菜蔬,顺便买点酒回来,他刚才看见了,大伯切肉的时候很是大方,可是就这么一条肉他吃了三年还没吃完,却慷慨地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客人切了那么多……一边回答万木的话:“我们……打算,在这儿长住。”
万木吃了一惊,菜也不翻了,放下锅铲,连连摆手:“可不能够!孩子,俺看你是和家里人吵架跑出来的吧,你可不要留在这儿,太辛苦啦!快回家!大伯给你做好饭,吃饱了就回家!”
庄南鼻头一酸,长吸了口气,才说出话来:“不是,大伯,您误会……你想差了。我……俺们就是要住下来,至于因为啥,等会再和您解释。大伯,俺……俺有事要问问您……你!”
万木听着庄南磕磕绊绊地说完这一段话,笑得眼都眯起来了,又捡起锅铲翻炒,笑着说:“你真是个好人!”
“此话何……为啥?”
“俺看得出来,你是为了让俺听懂你说话,俺都明白,你可真是个好孩子。”
庄南双手捧住了脸,同一时间,眼泪就顺着指缝流了出来。这就好人了吗?他来之前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的,甚至都没想到这些百姓的苦难……
“少爷……”东柯轻轻扯了扯庄南的衣袖。
庄南抬头,看到他两手空空,顿时就有些生气了:“东西呢?”
东柯苦着脸,期期艾艾解释道:“少爷,这附近,我都跑遍了,没找到卖东西的啊!”
庄南这才意识到,这么贫穷的地方,怎么可能有菜市场,是自己考虑不周。抬手拍拍东柯的肩膀,道:“咱们,帮忙做点什么吧?”
东柯看了看正在做饭的万木,摇头:“少爷,我不会做饭。”
庄南一噎,心道自己更不会,那就“砍柴?劈柴?”
东柯点头,忙问万木斧头在哪儿,他们帮忙劈柴。
万木摇头:“俺家没有柴。”见他们不解,又补充道:“这旮旯也没啥子树了,很难找到什么柴火的,得每天早上一早就去寻。找那些枯枝啊,杂草啊。”
庄南看着炉膛中跳跃着的火焰,久久说不出话来。
万木却似乎很是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就连说到找不到柴火有时候吃不上热饭的时候也很是淡然。任重道远啊……庄南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自己所能改变着一切。
“吃饭啦!”万木招呼道。
“来来,你尝尝,这可是野猪身上的肉,很有嚼劲儿的!”万木夹了一大块黑漆漆的腊肉放在庄南碗中。
东柯看的眼睛都直了,下意识想给他夹走却被庄南悄悄瞪了一眼。
庄南在东柯见鬼一样的、万木期冀的,两种完全不同的眼神中夹起那块腊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很慢很慢——因为真的咬不动,像是生吃牛皮一般,又像是在啃枯藤的经络,肉老得发柴,硬邦邦的,无论是咬还是用后牙磨,都弄不碎。
万木:“好吃吗?”声音很轻,如同每个好客的主家盼望客人能够宾至如归一般。
庄南良好的家教让他习惯了“吃不言寝不语”,此时却立刻答了:“好吃!很香!”边说边挑起大拇指。
果然,万木很满意这个答案,把剩下的那几块肉都夹给了庄南:“你吃,你太瘦了,多吃点儿。”
自从科举时瘦下来后,庄南就一直没养回去,考试、周辰、上任……这一切都无时无刻不占据着他的心神,食不下咽、夜不成寐,如何能够心宽体胖。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