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苏伍却恍如不觉,也从不与他多说半句与正题无关的闲话,淡然得像是对面无论坐着皇子还是小太监,对他来说都毫无区别似的。
这一日朝上有大臣出班奏请皇帝纳妃。这几位皆是之前上过折子的,只是那些折子犹如石沉大海。伸长脖子望了几日,见皇上没回应,却也没动怒,便觉得还有几分指望,干脆鼓起勇气在朝上当面提出。
庭生不知先前那些抱着同样目的的折子都被他父皇留中不发了,这时见说话的三个大臣皆是家里有适龄未婚女子的,打得什么主意一目了然,心里不由得一紧——那个苏伍虽然惹厌,但看上去完全不是那种会狐媚争宠的,又是男子,又老大不小了……现在母后柳氏宽厚不理会,要是父皇真的纳几房家世高贵的年轻女子进宫,他的日子怕就难过了……
庭生忍不住抬眼去看高高御座上的父皇,只见他的面庞被冕旒的珠串挡住,看不清喜怒,端坐着听那几位大臣转弯抹角地先大拍马屁,夸赞皇上克勤克俭臣等感佩,然后才委婉曲折地提起皇上现今后宫空虚,实在应该多迎几房名门淑女入宫,陪伴圣驾,宽慰圣心云云。
萧景琰一言不发地听完,淡淡道:“不必了。朕现在后宫安宁,朕很满意,不需多纳新人。”
那几人听他拒绝得如此干脆,都是一愣,皇帝后宫之事他们外臣本就不好深劝,何况这事也着实前无古人——从来只有臣子劝诫皇上不可沉溺后宫荒废朝政损伤龙体的,他们总不能反其道而行之劝皇帝再娶几房好多花些时间在后宫里呆着吧?
几人低着头偷偷互相递着眼色,最后由官职最高的杜大人躬身再奏,祭出皇嗣这个金光闪闪地理由,引经据典之乎者也地说了一大堆,意思无外乎就是:皇上您要多娶几个女人好多生些孩子啊。
萧景琰语气中带上了点惊讶:“朕膝下已有嫡长子,杜卿难道不知吗?”
“这……”杜大人张口结舌,皇上有嫡长子他当然知道,可是……皇嗣只有一个哪里够啊?自古帝王制衡之术,从来就不会让皇位的继承人过早现出端倪。所以皇子越多越好,多了才便于比较选择,也便于皇子身后的各方势力互相牵制,避免一家坐大影响朝局和皇帝的威权。但这个道理人人心知肚明,却不能在朝上公然说出。一个嫡长子不够?为什么不够啊?怕他不贤良?怕他养不大?……杜大人满额冷汗,搜肠刮肚地想怎么接话才不会惹得龙颜大怒,不会得罪站在文官前列的中书令柳澄和礼部尚书柳暨。
还没等他想出来,御座上又传来皇上冷冰冰地一句:“朕还未到不惑之年,杜卿便开始操心皇储的事了,真是用心良苦,思虑深远啊。”
杜大人膝盖一软,嗵地跪下了:“臣不敢,臣不敢……”他提的是皇嗣,皇上说的是皇储,一字之差,其间的含义却可以千里计。臣下妄议皇储乃是大忌,但皇上明摆着是故意曲解,他此时如何还敢争辩?额头连连触地,碰得皮都破了,才听到皇上一声:“罢了,起来吧。”
杜大人抖着腿站起身,刚才和他一起出班奏请的两个也早吓傻了,武英殿上一时鸦雀无声。
萧景琰沉着脸,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道:“朕再说一次:后宫之事不劳众卿操心。若无其他事要奏,这便散了吧。
庭生不由自主地吁了一口气。
——
当天再见到苏伍时,庭生想起朝上的那一出,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父皇不肯纳妃,莫非是为了这人?
可苏伍入宫才几个月,父皇的后宫却是打从他登基后就这样了。
难道父皇真的……不喜欢女子?
“咳,殿下?”
庭生一惊回神,展眼见苏伍正凝目看着他,脸上虽然还是一派平静温和,但眉头微蹙,眼中略带责备之色。
“殿下可是身体不适?”梅长苏见他今天屡屡走神,心中虽是不悦,但也担心是因为临近大典这孩子太忙太累的缘故。
庭生连忙摇头,道:“不是,我……”
“既不是身体不适,那还请殿下专心。”梅长苏淡淡道,说完便收回目光又看手里的书去了。
庭生脸上一热,答了个“是”,又忽然恼怒起来——自己不能专心还不是因为这人!他竟还绷着脸教训自己?枉自己今天在朝上还替他担心一下……啊呸!并不是为他担心!只是不希望以后听他授课时有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来示威捣乱罢了!
看着对面那张似乎泰山崩于前也不会变色的脸,庭生心中郁愤,忍不住冲口而出:“今天朝上,有大臣上奏请父皇再纳几个嫔妃。”
梅长苏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庭生心里刚生出点得意,想着“先不告诉你父皇驳回了,让你着着急担担心,看你还能端着这张夫子脸?”谁知苏伍下一句话却令他险些栽倒——
“殿下,朝堂之事怎可如此随意对人宣扬?这话即便是对未能列于朝班的其他官员讲都是不妥,何况苏某后宫中的一介白丁……殿下不日便要册封,身份贵重,群臣瞩目,还需时时谨言慎行才好。”
其实庭生平日为人甚是老成稳重,很少这样孩子气发作,只是对上这个苏伍,却因着那点不为人知的矛盾心结几次沉不住气。这时被他教训得面红耳赤,明知他说得在理无法反驳,偏又一股气顶着不愿认错服软,只得低了头一声不吭。
梅长苏叹了口气,道:“殿下心不静,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