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靖心中猛然一沉,尉迟秋跟他说过的话,安延恒告诉他的事,只要一联系,便再简单明了不过。
兰绪有变。
苏承靖一拳砸在树干上,落叶纷纷,显示出他满腔怒火:“兰绪王不安分,手爪子伸到宁州来了。”
“啊?”
安延恒不懂这些,苏承靖也不好多做解释,又四向打量了一番,叹道:“算了,我们先回和顺居。”
“这是什么意思?”
“毫无头绪,不如守株待兔。”苏承靖漠然地回答,“既然阿秋与你约了和顺居,他突然失踪你必定会担心,如果他无事,那他肯定还是要想办法与你联系。如果他们真的出了事,那么后续要发生什么,也应该在宁州城中。”
安延恒瞠目结舌:“这……万一什么事都没有,他们就这么不见了,这要怎么办?”
“那你可还有其他办法?”苏承靖反问。
“这……”安延恒哑口无言,只好挥挥手,“算了算了,你是王子你见识广,那听你的。”
于是两人又折返回宁州城中,在和顺居定了两间上房住了下来。
两天之后,尉迟秋和策君默依然渺无音讯,倒是沈暗鸣带来了安王的消息。
当今大冕皇帝膝下六子,镇守宁州的安王冷安玥乃是第四子,也就是苏承靖的四弟。冷安玥与苏承靖虽然不是同母所出,但因为年岁相差不多,从小一起在皇叔冷麒玉身边长大,感情也是极好的。
北蛮之战后,二皇子冷安瑜战死,与冷安瑜最为亲密的冷安玥心灰意冷,自请出藩,并且因为二皇子封号为宁王,而上书要求封于宁州,称为安王。所谓安宁,此中真意,唯有冷安玥自己知道。
冷安玥遣沈暗鸣亲自到和顺居来找苏承靖,毕竟是宁州的诸侯王,效率比孤身无援的苏承靖高了许多,两天的功夫,他手头已经掌握了不少讯息。事关重大,他便邀苏承靖前往城西的王府别院一见。
两日毫无进展,安延恒数次在城中打探,也都无功而返。苏承靖听闻冷安玥有线索,便与安延恒商量分头行事。
安延恒原本就不喜欢这些规矩拘俗,要他去王府别院,恐怕他也不乐意。苏承靖便让安延恒继续在和顺居等候消息,他自己前往王府别院见冷安玥。
“若有阿秋和策君默的下落,你可以直接通知安王府,千万不要自己去追查,小心为上。”
再三叮嘱过后,苏承靖吩咐沈暗鸣在和顺居留下人手,以防万一。
……
安王府是宁州城里出了名的豪华气派,而王府别院在宁州城外,靠着宁城山,清新雅致。宁州城的人都知道,安王不喜欢安王府,一年里十二个月倒有九个月是住在王府别院的。
苏承靖问过沈暗鸣之后,就自己寻去王府别院了。他在这宁州城里逛了五六日,路都是很熟悉的。
到王府别院已经是傍晚,天际夕阳染霞,艳丽非凡。苏承靖让守门的侍卫进去通禀,那侍卫进去一会儿便出来了,恭恭敬敬地请苏承靖进去。
王府别院修得精致,进门就是大院,满院种了翠竹,一路延伸进主宅□□,看去一片翠绿,望不到一点儿的杂色。
别院的管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仆,苏承靖是认得的,被冷安玥从京城带过来的胡伯。
胡伯一见苏承靖就迎上来,屈膝跪拜:“老奴胡定,见过三殿下。”声音竟是略带哽咽。
苏承靖赶忙将他扶起:“胡伯请起,您从小照顾老四,是我们的长辈,不必如此拘礼。”他握着胡伯粗糙的手,三年不见,他心中也是有些感慨,“这里这么多竹子,都是老四种的吧,他人呢?”
提到竹子,胡伯就红了眼圈。二皇子冷安瑜最喜欢这翠竹,赞其风骨绝世,而冷安玥从小中意姚黄牡丹,从前京中的府邸,一到牡丹盛开的季节,满院金色锦绣,当真美不胜收。而自从冷安瑜死后,冷安玥再没种过牡丹,只有这郁郁葱葱的翠竹,伴着他度过这三年的日日夜夜。“四殿下在后面的亭中等您,唉,那儿的竹子是最早种下的,您不是外人,看过之后,也请多劝四殿下几句。”
苏承靖不解其意,跟着胡伯来到后院,远远望见冷安玥独自坐在亭中,一身白衣素服,背影茕茕,单薄淡漠。
而当他看见被最后一缕夕阳染红的翠竹,忽然心中一阵抽痛,竟至于有片刻喘不过气来。
所有的翠竹上,都刻满了字。苏承靖熟悉不过的三个字,冷安瑜。每一棵,每一节的竹子上,都只刻着冷安瑜三个字。
冷安瑜,冷安瑜。铺天盖地的冷安瑜。
苏承靖深深吸了口气,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夜晚,尉迟秋与他讲的凤凰子的故事。所恋慕之人偏偏是同性,是否会觉得不堪。
可是若不仅仅是同性,还忤逆人伦呢?四皇子冷安玥,二皇子冷安瑜,同父异母的皇族贵胄,宁可抛弃江山社稷,却执手此生,即便背负逆伦之罪也在所不惜。
苏承靖不知道,若冷安瑜没有战死,他的二哥和四弟,会不会真的不顾一切地在一起,藐视天地礼法。他没有办法去评判这样的事情,想起他自己的出身,冷氏一族是否真的被诅咒,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却被倒逆的人伦逼得无路可退。
“三哥,你来了。”还是冷安玥先开了口,缓缓转过身来,淡淡地望着苏承靖。他们兄弟间没有那么多礼数,他没有起身,指着自己的身边道,“三哥这里来坐。”
胡伯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