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已有整整七个月没有听闻自家二哥的消息了。想来以他家二哥修养、城府,在军营中与众将领谋士相处必是十分融洽的。
他与曹彰的酒已酿好了,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曹植心中想着,展开信笺。
曹丕用极尽华丽的辞藻形容了这七月以来的所闻所见,叫曹植几乎身临其境。而后说到这些日子学到的东西,父亲受的伤,军师的不羁……一大堆琐事,似要将这些日子所有一切都塞在这有限的竹简里。
末了,还轻描淡写提及一个人。
甄姬。
袁煕之妻,甄姬。
甄姬之名,邺城周围广有听闻。她本是中山无极人,上蔡令甄逸之女。如今不过二十来岁,正是貌如春花,风华绝代。且她知书达理,熟读诗书。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曹植一见到这两个字,便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
——这个女人,与他有关!
曹植下意识冒出这么个想法,瞳仁骤然一缩。
至于为何有关,又有何关,一如既往的无解。
曹植心下沉重。
这种感觉已许久未曾有了。而从前所有预感都是他人,譬如曹操、曹冲、司马懿……从无一事与他有关。
莫非这个甄姬……是他能否忆起全部的关键?
曹操掌握邺城前,命曹丕陪着,前去祭拜了袁绍。
那是一片山清水秀的墓地。生前北方最强大的人,如今只安安静静躺在里面,再也不能同任何人争、同任何人斗了。
曹操面上有些唏嘘,有些怅然。他转头对曹丕道:“丕儿,为父如今只要一想到曾经与本初兄一同起兵,便觉得有些伤感啊。”
曹丕张了张口,却并不说话。他知道曹操也许并非是为说给他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曹操一瞬不瞬凝视墓碑,目光有些恍惚。
“孤还记得,当初董卓废了天子,把这天下搞的乌烟瘴气,孤便与本初兄共起兵。那会有张邈,刘岱,韩馥……后来他们都死了,公孙瓒成为北方一大诸侯,与本初兄旗鼓相当!再后来……”
曹操说到这里,深深凝视墓碑,曹丕甚至怀疑他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了。
北方八月的天,到底有些太过凉爽了。
曹操到底是没有落泪。他许久才叹了口气:“你们都不在了……”
“都不在了啊!”
——他们都不在了。当年的那些人,就剩下他与刘表了。很快,他将攻刘表而取荆州。
这天下大势,也唯有他能得!
曹操离去时,曹丕回首凝视袁绍墓碑。
生前不可一世的袁绍就那般冷冷清清地躺在那一方土地里,再无生前叱咤风云之势。甚至他人谈起,都要用惋惜、缅怀的情绪。
他生得灿烂,结局却又是如此凄惨。
何等可怜呢?
曹丕回了头。
他瞧着半步前父亲宽厚、健壮的背影,目光愈发坚定起来。
因为他曹丕,未来断不会如袁绍这般!
曹丕收到曹植信笺的那一日,邺城风轻云淡,是个好日子。
这些日子以来曹操已掌握了邺城,并亲至袁绍府邸安慰了袁绍之妻,归还袁绍家人宝物,赐杂缯絮,命定时给予袁绍家人廪食。
他微笑着打开曹植回信,初始笑的甚是愉悦。但阅至后半,面色却渐渐难看起来了。
曹植斟酌的语句里,有意无意提到了甄氏,甚至后半,曹丕可以看出曹植对甄姬些微的兴趣。
曹丕猛地合上!
他长身而起,纵马狂奔至袁绍府邸。一手紧紧握着手中利剑,抬首凝视着这座犹如牢笼的府邸,半晌才冷笑了起来。
☆、如此实验
邺城八月金秋,天已有些凉了。
曹丕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夕阳余晖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好像身披了一层锋芒。
他还在看袁绍府邸。
这本是一座繁华的府邸,如今已成死寂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