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郎如此宝贝这小郎君,汝等莫要磨刀霍霍,仔细九郎警觉,领了小郎君逃之夭夭去也!”
原来陆亦崐漫想之际,那酒盏正好靠着他舟辕停下。
所有人都看着他,王九郎也是面含笑意地望他。
盛情难却,却之不恭。陆亦崐捞起酒盏,仰头饮尽杯中酒酿。然后他取出木剑。
王九郎蹙眉,拉住他的衣袖:“先生可要舞剑?”他扫了小舟一眼,“此地窄小,波涛不稳,不如吾代先生……”
一旁观望的少年郎们嘻嘻指点道:“郎君心怜,妾心惴惴也!”
王九郎两颊微醺,却也跟着笑起来,并不遮掩。
这时代的人对七情六欲是很宽容的。寡妇可以再嫁,同性男子可以携手同游,女子更可以向心仪男子当街示爱。甚至还有“看杀卫介”这种,把一个美少年生生看死的典故流传。时人追求精神解放,率性而为,不滞于物。儒家礼教正受到佛教与道教的猛烈冲击。
陆亦崐坐在其中,面上笑得合群,实际却暗暗起了疑心。
他自小混在机械兵团中,所见的活物也就贺彦东跟贺峪祺两位。这二人又都对他心怀鬼胎,所以对感情一事,就更要避之不谈。
尤其贺彦东更是时刻警惕他跟别的人亲近。但凡活物接近他,必要受到一番最高规格的盘查。所以陆亦崐的一切感情就显得宏观而节制。并且因为刚在贺彦东身上吃了个大亏,他于是就要疑心王九郎对他也有所算计。
他朝对方笑了一下。笑出个桃花初绽,美不胜收。
王九郎心花怒放。
陆亦崐背过身,暗暗眯起眼睛,确定王九郎的确是有个企图。
王九郎对他有着盲目的信心,见此便不再多说。
在才艺方面,陆亦崐除了刀剑跟枪械,还真没什么特长,难道表演打枪给王九郎他们开开眼界?
陆亦崐站在小舟中段,两腿微分,举起木剑,在空中轻轻画出一个左半圆。单脚向后旋身,他的腰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朝后仰起。
“咦!舟楫飘摇,小郎君如何站稳!”方才打鼓的仆役大奇。
周围的少年郎更是看得目瞪口呆,直呼神技也,旁边飘过的小舟里,甚至传来女郎娇弱的惊叫。
王九郎抢步上去,夺了仆役的鼓锤,大喝道:“吾为先生击鼓助兴!”
“好!”陆亦崐喊了一声,当即木剑前刺回收。动作倏忽惊如闪电,平地斜劈而过,搅动一湖秋波;又如江翁垂钓,美人醉酒,优雅慵懒。然而无论如何,他的右脚总是稳稳立在小舟中段,动作无论快慢,用力皆是轻巧,暗合着水波摇曳舟身的节奏,咋看就像随波逐流,借力发力,实则是对重心力度精确到恐怖的把握。
他生的丰神俊朗,立于风中,宽衫大袖,衣带飘舞,宛如谪仙意欲乘风归去。
“咚!咚咚!咚咚!咚!”王九郎的鼓点也总能踩着他的每个变化走。就像心意相通。
最后,陆亦崐的木剑在空中画出一个右半圆。这右半圆与开始的左半圆正好镶嵌,暗合了天地阴阳的道理。鼓声也在这时戛然而止。
周围静默一息,骤然响起热烈的掌声与尖叫声。
“妙!妙!妙!”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今日方知曹子建不欺吾也!”
“舞剑的小郎君!吾乃陈家阿娇,吾未婚配也——”
“嘻!小姑子不知羞!”
王九郎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一边呼呼喘气,一边热烈地望着陆亦崐。陆亦崐看了他一眼,也是露齿一笑。这刻,他感到压住他心头多日的郁郁一扫而空。他领受了王九郎的好意。
旁边的少年郎左右看他二人,嘻嘻揶揄道:“九郎看小郎君,怎的双目灼灼似贼也!”
周围人哈哈大笑起来。
江风毕竟寒意渗人。众人游玩片刻,便各自散去了。
陆亦崐坐在摇晃的马车里,听着外边女子的呼喊。王九郎撩起车帘,探头瞧了一眼,笑道:“先生惊才绝艳,惹得小姑子们心惴惴!”他这话才说完,就从掀开的帘子外飞进来一个香囊,正正砸在他鼻子上。
陆亦崐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笑是真正的大笑。笑容清亮,简单而开怀。声音也是脆生生的,是少年人特有的干净声线。
王九郎被砸出个酒槽鼻。捂着鼻子,他惊讶地望着笑得东倒西歪的陆亦崐。从他认识这位先生以来,还从未见过对方笑得这样开心的。
看陆亦崐笑,他也傻傻跟着笑起来。忽然觉得这一砸很是值得。
哪知陆亦崐突兀敛了笑容,倒打一耙:“我笑我的,你笑什么,难道是笑我!”
王九郎是个老实人,连忙做解释:“非也,非也!吾乐先生之乐也!”
“果然是笑我!”陆亦崐十分蛮不讲理地撞了他一下,把他挤到边沿去。
他背对王九郎耍横:“我要坐这里,你一边去,别挡道!”
王九郎只能委身跪坐了。
他心中哭笑不得,对陆亦崐扶额惆怅道:“先生风采盖人,吾今后将如何自处!”
陆亦崐将落在身旁的香囊丢过去打发他:“呐,赏你了。”
王九郎怔怔地接过香囊。他傻乎乎地看了看陆亦崐,又看了看香囊,再看了看陆亦崐,又再看了看香囊。看着看着,他那白皙俏丽的脸蛋慢慢红了,殷红烧过耳根,蔓延下脖子。
他一言不发地背过身子,把香囊珍而重之地收进袖子里。
陆亦崐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