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妒忌又苦闷地答道:“兴许被南阳城主看管起来了!”
“王六郎呢?”
“胡人散去,无暇顾及,兴许尚在后方营帐中吧!”
陆亦崐一马鞭抽向他:“让人把王六郎送回去,你跟我来!”
辛易不甘心。
陆亦崐越是重视王九郎,他就越想干掉对方。可是陆亦崐的命令他也不敢违背。只能不甘不愿地尾随陆亦崐回到南阳城了。
王六郎投敌背叛,毁了整个南阳王家。可以想见,待这消息传到建康,传到琅琊本家耳中,为撇清干系,本家定会将他们这一分支从宗祠中彻底除名。这是王九郎万万不能忍受的。
兄长犯错,他也难辞其咎。
他唯有一死,才能挽救家族声誉。他要向世人证明,南阳王家有叛徒,亦有节义烈士!家族荣誉,泠然不可轻辱!
王九郎原本都想好了。从接到王六郎的书信后,他便坐在自己书房中,沉心静气地,酝酿着要给陆亦崐写一封诀别信。
洋洋洒洒写了两页,他那眼泪就渗透了两页。正是泪如雨下。
窗外秋景枯槁颓败,了无生机,看得王九郎黯然神伤。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陆亦崐果真不知道?
当然知道,只是不在乎而已。
南阳城主派遣护卫来,请他入府对证。王九郎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对证的。无非就是他死了,功劳全部归这位城主而已。
他这一生,能得陆亦崐这么一位知己,得他一夜垂怜,无憾矣。
他信才写到一半,就听仆役来报,陆亦崐回来了。
他立刻撕毁信件,整理好形容,反复确定不会让陆亦崐看出破绽后,才起身出迎。
辛易闷闷不乐地站在府外,眼红地瞪着王府。
他想先生现在应该正在与王九郎相会,实在可恨!虽然他中途帮忙击退胡人,救出王六郎,算是改邪归正,偏偏王六郎如今恨他入骨,不肯让他再入府内。他只能守在门口磨牙等待了。
大厅内,王九郎听着陆亦崐说的城外情况,只觉得恍然如梦。他不需要为家族声誉而死了,他成了忠义刚烈,有勇有谋,料敌先机的王家儿郎,全城的百姓都在府外翘首等待他,士族长者盛誉他,所有女郎都期盼与他携手相伴。
可是,他最想等待,赞美与携手的人,却说他要走了。
王九郎笑得苦涩。
可因为太了解陆亦崐了,反而让他说不出挽留的话。空灵隽永,颖悟超脱的先生,既是游侠儿,便是以四海为家,怎么可能为他停下呢!
若他强留,只是为难他罢了。他是断然不愿使他为难的。
与之相比,陆亦崐倒显得没什么留恋。
王九郎收留他,不遗余力地帮他找人,而他帮他守住南阳城,彼此都没有亏欠。王九郎的眼泪不能挽留他。
“你是不是又在哭啊?”陆亦崐两手抱臂说着风凉话,“你就不能学一学我,坚强一点吗?我就从来不哭。”
王九郎很羞愧地低下头。
“躲在房间里那么久……是在写遗言?”
王九郎见鬼似的瞪大眼睛。
陆亦崐凶巴巴地推了他一把:“看什么看!”
王九郎再次羞愧垂首。
王九郎让人把自己最喜欢的那架焦尾琴端上来,包裹好呈给陆亦崐。
“此物赠与先生,先生请妥善保管,见它如见吾。”
陆亦崐瞥了一眼。
“太重了。”
王九郎泪眼汪汪。
陆亦崐烦躁起来。
“这么重,怎么带,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又蛮不讲理地推了王九郎一把。
储物腰带里空间恐怕不够,若要他丢了物资放把琴进去肯定不可能。
“九郎愿以车马相赠,不会劳顿先生!”王九郎眼巴巴地望他。
陆亦崐嫌弃地撇开脸。
王九郎等他回应,等得两手颤抖,眼泪都出来了。
“行了,就没见过这么爱哭的。”这时陆亦崐已经忘记自己有个外号叫小泪包了。他把琴绑在背上,暂时打发了王九郎的一片痴心。
王九郎才破涕为笑。
“他日若能寻得亲友,请先生定要相告!”
王九郎发自内心地希望陆亦崐能够如愿找到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