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抬手摸摸虞楚昭落满雪的脑袋:“不了,我该走了。”
虞楚昭仰头眯起眼睛望着李信:“坑俘的不是项羽……”
李信抬手打断虞楚昭的话:“莫骗你自己了。”
虞楚昭争辩道:“你听见了,项羽说是赵王歇下令的,你知道赵国自长平之战之后就和秦国是死敌了!”
李信不说话,只是看着虞楚昭。
一会儿之后,虞楚昭错开目光,不敢与李信对视。
虞楚昭心中明白,现在项羽在各路诸侯中威望如日中天,区区一个赵王,若是没有项羽的默许,又如何敢自作主张坑杀俘虏?
李信叹道:“我投奔项家的时候,为的就是能打出一个太平盛世,但是如今看来,项羽所做的事情,和暴秦又有何区别?”
虞楚昭讷讷道:“但是那战死的将士的亡灵总要安歇。”
李信低头审视虞楚昭,目光似能洞悉虞楚昭的心思,良久道:“这真的是你想的?还是你给项羽找的借口?人死,便和这人间再无瓜葛,何苦要用活生生的性命去填那心中的怨愤?”
虞楚昭抬手抹了把脸,长长的叹了口气:“或许是为了让手下将士平怨……”
李信又站了一会,最终抬脚往飞雪里走去。
虞楚昭望着地面上留下的脚印,最终也没再追上去,他都为自己找的理由羞愧。
虞楚昭呆呆的坐在枯树之下,直到李信留下的那行孤独的脚印被漫天的飞雪一点点重新填平。
苍白的日轮在东方缓缓露出一点,映亮积雪的旷野。
☆、楚人坑
带着体温的棉衣落在虞楚昭肩头。虞楚昭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一双脚。
“走了。”项羽的声音低缓的响起来。
虞楚昭眯着眼睛扬起头,看见像个雪人一般的项羽。
“走了。”项羽皱着眉头向虞楚昭伸出手,英俊的脸上带着阴郁。
虞楚昭抬起冻的通红的手,放进项羽干燥温暖的手心中。
虞楚昭喟叹一声,被项羽牵着往城中走。
虞楚昭知道,李信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已经过了争夺天下血染疆场的年纪,他生命中的太多时间都消磨在了烽火硝烟之中,他已经开始向往太平,没有血腥的日子。
坑俘二十万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李信看清了当今的时局,更让他明白了,大秦帝国的灭亡不过是有一场乱世的开端。
“昭昭,爷也不愿意这般……但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不是看你愿不愿意,而是时局需不需要。”
“所以你就正好借刀杀人你要是密信给赵王,他哪里敢不听从”虞楚昭知道项羽做出大王选择是对的,但是只要想到他昨日看见的扭曲的灰色流体里面是二十万人的冤魂,就忍不住开口嘲讽。
“你这做法和你那便宜师傅有何区别不过都是为了一己私利置万千性命于不顾!”
“闭嘴!”项羽暴喝一声,粗喘着气,额角上青筋暴起。
虞楚昭被吓的哆嗦了一下,他刚才说的是气话,也知道自己将项羽比作鬼谷子是说重了,但是这会儿也拉不下脸来道歉,便梗着脖子不说话。
项羽低头看了一眼身侧的虞楚昭,神色漠然,黝黑的双眼之中什么感情都没有。
虞楚昭发现这样的项羽陌生的很,就像是个一个铁血的悍将,一个决心称霸天下的帝王,身上威严犹甚,却没有半点虞楚昭熟悉的暖意。
虞楚昭没出息的眼眶有点湿,被项羽拖着往巨鹿走,一滴眼泪不及跌进雪地里,就被冻结在了虞楚昭的眼角上。
这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
深夜的万人坑上散着鬼火,凄风苦雨宛如在冤魂痛哭。
虞楚昭又在火盆里撒下一把黄纸。
风一旋,扬起漫天纸灰,和飞雪混杂一处。
虞楚昭喃喃开口:“今个儿是你们头七,莫哭了,是我们对不住你们……”
风势骤然变大,直吹的虞楚昭睁不开眼。
空气扭转成一个漩涡,地点突变!
虞楚昭茫然立于函谷关内,只听得风中哭声连成一片。
天降大雪,石板路上一眼望不到头的人连跪成一排,皆是老弱妇孺,各个披麻戴孝,手中捧着一个个牌位。
虞楚昭抬手,飞雪从他半透明的手掌中间穿过,继而无声无息的下落。
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躲在白发苍苍的奶奶怀中,伸手替老人拂去眼角的泪滴:“奶奶别哭。”
小孩的声音里带着无助和恐慌,却依旧不明白死亡的意思。
虞楚昭呆呆看着他们,却无人上来搭理这个木然站在大街中央的陌生人,或者说,无人能看见他。
小孩歪过头,乌黑清澈的瞳孔中映出虞楚昭的身影,他似乎有点惧怕,又有点好奇。
虞楚昭迷茫的开口:“你……能看见我”
小孩含着手指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