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城之间多是平川,少有颠簸的时候,可是路途上毕竟是劳顿的。一行人到了后,顾庄主的夫人林氏就张罗开了,先是打发家里小子们带着燕真侄儿带来的那几个仆从去吃些东西、冲洗身体,再让二管家帮他们分派下人房。然后就带着燕真在身边坐下,与顾庄主二人一同问他些话,还打发了人去传她四名子女都到这处花厅中来,说是他们燕叔叔的儿子已经到了。
其实这一日早些时候,顾青城早就打发人出他住的那一处来到前庭问讯过好几趟了,他又想知道人有没有来,又不敢放在明面儿上问,只好打发了他住的那处小榭中他自己的一个贴身小厮暗地里过来问。回回回来报时都说是还未到,而他也等得有些焦首煎心,不知道的还当是他也跟这山庄中的女弟子一样是抱着那样的心思等人来呢。他自然完全不是那样的心意,只不过旁人那般饱赞那人,他心里不舒服,总觉得别人都是在那里胡诌,尽讲些诌掉了下巴的夸赞话,他哪里肯信得,非得亲眼见着,才能于心中有定论。
他住的是一处水榭,依水而建,位于庄内偏高处,地方不大,却格局精巧,里面奇草仙藤也多。小榭旁有高悬的瀑布,小榭下有一汪深涧水,每每夏末秋来和腊尽春至时节,深涧的水面便会汩汩冒出气泡来,竟如深水下有活泉眼一般,可见这涧水并不死,是活的,也因此常年这水都是清净的,可见到水下很深处。
这么一处不类人境的地方只独给了他,可见他爹娘有多宠他。他爹娘对他疼爱有加从他的名也能看出,他的名重了他们派的名,他们派叫“青城派”,而他叫“顾青城”,他一出生,他爹就定下要给他起这名了。本来都只听闻一派之掌门或是一帮之主的本家姓名会重了他们派别或是帮的名,像是一个帮主叫什么李青龙,那么他就给他的帮起名儿叫青龙帮,这样倒是有的,可也从未听闻一派的掌门不叫那名,老掌门不叫那名,再老辈的掌门也都不叫那名,可偏偏给一个还只是弟子的人起名重了这个派的名的。也难怪,他一生下来,就讨他爹娘喜爱,他爹想也没想就要叫他顾青城,把他看成是这一派延续壮大下去的希望。
他贴身小厮来报给他说燕真已到时,是近午时分,该是就要用午膳的时候了。他想他娘亲打发人来传他们去,定是要他们于前庭的花厅中坐一坐,再合家一同用膳的。平日里,他们几个已成人的兄弟姊妹倒并不每日每顿都与父母亲一同用膳,都是各在各自院中用,因为庄上地方大,倘若每每用膳时都聚到一处,那每一日都不知道要走掉多少脚程,精力都耗在这上头,也难再有心务正,倒不如省下光阴来精研一番冶铸配料与各种金的配比分量。也因此平常时候,只有他家顶小的一个妹妹,年方十五的,才日日都与爹娘同桌用膳。
顾青城一听燕真到了,还刻意不动声色,打发小厮先出去,之后便独自在厢房内,对镜整肃了一下衣冠,觉得自己也确实英伟不凡,才打开厢房门出去。
一路走至前庭花厅中,顶头就先见到自己一个十五、一个十八的妹妹正望着那来客的那种沈迷的眼。他又不舒服,猛一转头就顺着他两个妹妹的目光望去,就见“那厮”坐在他母亲身旁,也抬眼朝自己这处望过来。
他被打量得有些恼了,还尽量保持风致翩翩地朝那人与自己母亲坐的那一处走过去。只是脸上有些微愠的神色不大能掩得去。林夫人自己生的儿子怎么不清楚,多少忖度得出几分他儿子的心思,忙在他走近时打了圆场,说道:“燕真侄儿,这是我长子顾青城。”后又对顾青城道:“青城,燕真来了。他九岁时你们还见过呢,你还记不记得?那时我与你爹南下采买三种金石,到他家庄上坐了一回,也是顺道。那年你十二,你爹与我陪着他爹说会儿话,他要跟你玩儿,你还别扭来着,你俩也算有过一面之缘。还记不记得?”
顾青城被这么问到,倒怔住了。他确实有些记不大起来了,或许那回他爹在“这厮”家的庄子上逗留的时候也短,又或许是这厮那时长得就是没几分人才的样子,叫人没法落下什么甚深的印象。不记得便不记得了,这也不打紧,但他也并不能生硬地回什么“全然不记得了”这类的话,只得嘴里回他娘亲:“哦,像是有这么一件事的。只是那会儿年纪尚小,这会儿记不大清楚了。”
对于这件事,燕真倒是记得比顾青城要清楚得多,虽然也不曾将这桩事时时放在心上,可也是有那样一番印记的。当时的顾青城只得十二,未及十四的男孩又加之生得过分貌美,就极易叫人误当他是女孩。燕真记得自己那时一见他就像是很喜欢他,可是他都不肯跟自己玩,后又听林伯母说那是她儿子,才知道他确实跟自己一样是男的,本还当他娘亲给他穿错了衣裳,误给他穿了一身男孩的衣裳。记得那时又盯着他看了半晌,还被他狠狠刮了一眼。之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顾伯伯,林伯母没停留多时便带着那个小美人儿回他们庄上去了,日后再也无缘相见。只在日前他在家收拾细软要来这处庄上时,他才又想起应该是要再与当年的小美人见面了,也不知他成亲了没有,小美人算算年纪也该二十有二了,总也不能还是长得像当年一样跟个女娃娃似的吧,都已是成年男子了,多少都该长出些男子气概了吧。他想如果顾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