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小飞眉毛忍不住皱了皱。看来刘副将不仅爱财,且不仗义,不过也是,官高一品泰山压顶。而且刘副将也不算太笨,起码他没有说出是别人贿赂他,才收了茅小飞进来,且为着那个不知名的谁,替人收拾他。
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少爷,来头也许不小,否则刘副将这样唯权贵而亲的人怎会替他咬紧牙关,那还不是能推则推。况乎借着少将军的势斩草除根,白污了银子岂不更好?那小少爷远在千里之外,自然鞭长莫及,甚至还要因此吃一顿官司。
这么一串,茅小飞心里大概有了数。平地里却一声惊雷在他耳畔猛然炸开:“还杵着做什么?跪下!”
跪就跪,茅小飞是个孤儿,干爹不仁,干娘不义,流浪市井时,别说给人下跪,更出格的有之。后来虽说能养活自己,但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能叫他下跪,在茅小飞看来,跪不是没尊严,这是生活在底层的人日常的仪态。
就像皇帝每逢年节要跪天跪地,没什么不同。
于是茅小飞不仅跪了,还跪得格外端正,就是他的脚有些不便,没法并拢,瘫在旁边搁着,纯似假腿。
少将军脸上闪过一丝疑虑,不过也是来得快去得快。
茅小飞发现这人挺有趣,什么表情都很有分寸,往好听了说是云淡风轻波澜不兴,往难听了说纯属面瘫。
这么小小年纪,身份显贵,却长了张家门不幸的脸。茅小飞摇摇头。
“你不答应?你不答应也要按军法办事,来人,拖出去,鞭笞四十。”刘副将满是油光的脸在茅小飞眼前放大,他才恍然意识到是不是少听了什么。
少将军:“四十太多,会打死。”
“是是是,四十我肯定挨不住!”茅小飞才糟了大罪,连忙讨好地告饶:“而且我也救了少将军呀,不能这么赏罚不公不是?”
少将军眼睛微微眯起:“说话中气十足,看来打不死,那就四十。”
“……”茅小飞顿感眼前一花,天塌地陷。
☆、十
就有士兵来拖,茅小飞忙两手一脚踞地,被人拖走,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
处罚在校场执行,是为了警示其他新兵,新兵都被召集起来,齐排排站在下面。
刺啦一声,茅小飞身上的号衣被人从脖子后面扒开,皮肤在冷风里打了个颤,偏偏肩膀和手臂都被两名士兵按压住,完全无法动弹。
饶是茅小飞脸皮厚,也觉得这实在太过了,又一想十数日前他这背还是尊背,别说打,寻常人看也看不得,看了就要挖眼珠的。心头不禁大叹:三十年河西,他这是三十天河西。
那少将军坐了主位,一改方才中军帐内病蔫蔫的样。茅小飞一看他就有气,对方自然是不把茅小飞这种小人物看在眼里,坐镇也不必说话。
另一副将模样的人朝台上一站,手负在身后,挺胸叉开两条腿,雄赳赳气昂昂地站着:“此人数日前私自离开营房,处以鞭罚四十。穆将军帐下严明,陆参军!”
人群中走出一人,单膝跪地。
“陆参军救援及时,赏半年军饷。”
闻言茅小飞抬头大叫道:“人家救你一条性命,赏军饷,也太抠门了吧!”
穆参商面无表情道:“开始。”
“……”随即一鞭抽到茅小飞背上,过电一般,他的头被人按低,连回头看一样都不行,只听到鞭子有规律的啪啪声,冷汗从茅小飞额角伴随着脸上肌肉不自觉抽动下滑。
“忘恩负义啦!我是你救命恩人!你这种人怎么做将军啊?还不是靠你爹啊!哎哟!你就不知道轻一点!”
顿时校场上安静异常。
谁也没有想到还有人在受罚时会撒泼,穆参商也不禁有些动容。倒不是因为他承认茅小飞骂得对,而是他还没有被人当面骂过。
报数到“十二”,茅小飞嘴里不干不净骂,长时间低着头,耳朵里嗡嗡直响。
“你个小抠门儿鬼,真的是我救了你一命。你是从河里漂过来的……啊哟喂!轻点!老子……再警告你一次!”要是能转过脸去,茅小飞一定会把这个下黑色的士兵脸牢牢记住,可他不仅没法转头去瞪人,反而察觉到有点跪不住,大腿到屁股瑟瑟发抖,还有黏糊糊的液体流进裤腰里。
“就不能连裤子一起扒了打吗?老子不想洗裤子,就这一条,洗了你要叫我在大营里裸奔吗?”
每听到茅小飞叫一声,穆参商额角就忍不住抽搐。生来就是将门虎子的穆参商,何曾有人在他面前放肆,不要说像茅小飞这般没脸没皮说些乱七八糟的浑话,就是出言不逊也未曾有人敢。
“二十!”
“小王八蛋,这么对救命恩人,你会有报应的,下次天上打雷你注意点。”茅小飞有气无力地叫,鞭打已无法激起他太大的反应,他的背满是纵横交错的鞭痕,新落下的鞭子,不过是将或红肿或出血的前次受的伤再抽开。血水流进腰窝中,校场下鸦雀无声。
人群中隐没的徐柒,拳头攥了起来。
“我救了你,我救了你!是我救的你!”茅小飞头部猛然朝上一扬,这一下来得太突然,按他的人根本没想到,被抽了这么久,茅小飞还会有力气,且不小。
穆参商厌恶地皱起眉头:不知悔改便罢,还满口谎言,不见棺材不掉泪。
又是一鞭。
茅小飞疼得一身的汗,晶莹汗珠顺着他瘦巴巴的白皙胸膛落下去。
穆参商瞳孔一缩,他视力远比常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