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祝英台道,“我回来时还隐约听见有人商议着要罢课。”
“怎么就至于如此了?”马文才不解。
“或许不全是为了那女先生,恐怕有些不过是以为借口罢了。”梁山伯道。
祝英台也点头,几人都有些担忧。
果然,午后的课上,约有半数的学生没来,很多先生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有些单纯是为了学生罢课的事,还有些也是对书院收下个女先生有些不满。
马文才跟着他学书画的那位宋先生也是愁眉苦脸,教起他来有些心不在焉,草草地结束了下午的课。
回到不厌居,院子里站了许多人,都是平日与祝英台关系不错的。马文才一进门就听见有人高声对祝英台说:“祝兄,我们也要罢课!”
第9章 罢课(上)
“祝兄,书院怎能让女子做先生?女子本应遵从三从四德,她却跑来这书院,实在不成规矩!况且,一个女子,”那人嗤笑,“恐怕大字都不识几个,如何能够给我们讲课?若不罢课,如何叫山长知道这一决定分明犯了大错。”
这学生说得义正言辞,好些人也出声应和。
也有不少学生面露犹豫,并不完全同意,只是看着祝英台,希望他拿主意。
站在一边的梁山伯想说些什么,却被祝英台一个手势拦住,憋气地闭上嘴。
马文才见祝英台面无表情,嘴唇抿得紧紧的,便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
他自然会不高兴了,马文才完全能够理解,也几乎可以想象。当着一个女性的面贬低女性,而这位还是女性中的佼佼者,学识、文采、甚至连武艺都胜过许多男人。
马文才替说话的人感到脸疼。
体谅祝英台的情绪,他大步走过去,朗声道:“这位兄台所说未免有失偏颇。”
那人斜睨了马文才一眼,“哼”了一声,甚至不屑于理会他。
马文才露出一个有些轻蔑的笑容,昂着头从他身边经过,走到祝英台身边站定,道:“孔圣人曾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兄台却口口声声道这位女先生无法给你讲课,实在与圣人之言南辕北辙。”
那人对着北边拱拱手,以示对孔子的尊重,道:“诚然如孔子所言,这位女公子或许确有我等可以学习之处,”那人说到这笑着摇头,看马文才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位不懂事的幼童,“可这些并非我们男子所应学的。礼记内则篇早已言明,‘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听从,执麻枲,治丝茧,织纴组紃,学女事以共衣服,观于祭祀,纳酒浆、笾豆、菹醢,礼相助奠。’且‘男不言内,女不言外。’马公子,难道你是要拜师学女红吗?”
领头要罢课的几位哈哈笑起来。
马文才不急不怒,微微睁大眼睛,问道“哦?兄台此意,礼记所述一词一句均应奉为圭臬、践行不辍了?”
祝英台和梁山伯一见他露出这种神情,心知这是要使坏了,暗自憋笑。
那些人抢着道:“这是自然。”“礼记乃世人行事之标准。”
马文才露出个疑惑的表情,道:“可在下有一事不明。”
“你且说罢。”
“礼记内则篇道:‘栉縰笄总,拂髦冠緌缨,端韠绅,搢笏。左右佩用,左佩纷帨、刀、砺、小觿、金燧,右佩玦、捍、管、遰、大觿、木燧,偪,屦着綦。’”马文才慢悠悠背起书来,“深衣篇又道:‘短毋见肤,长毋被土。’”
这些语句都涉及衣着规范,马文才边背边上下打量那人身上的衣服。他穿的正是如今最流行的宽衣大袖,衣领宽松露出一片胸口,衣摆拖在地上,衣袖下端长得几乎坠地。随着马文才吐出的字句和上下打量的目光,那人下意识地整理起自己的衣服来。
“子所不欲,勿施于人啊。”马文才长叹道,“兄台,你平日里都不以礼记来约束自己,为何要以此约束女子呢!”说着,他下意识瞟向祝英台,眼里有同情。即使她平时行为举止再像男子,但古代对于女子的贬低与物化她也逃不开。
祝英台又被看得一阵莫名。
那位同窗涨红了脸,一甩袖子,气冲冲道:“我不想理会你这些无谓的诡辩,这世上女子本就该以男子为天,她们处处需要仰仗男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岂能容忍她一介女流成为我等之师!”
马文才冷了脸,他本人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认为男人就应该谦让和照顾女性,可古代这种直男癌思想他是完全接受不了。
“易经中‘乾’‘坤’二卦分指男女,‘坤为地、为母’。‘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乾与坤、阴与阳,二者相对亦相生。你只道女子倚仗男子,却不知若无女子,哪得人的世代延续。”
马文才微微跨步,将祝英台挡在身后,又道:“你字字句句都瞧不起世间女子的智慧学士,我只问你,孔子曾言‘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这句你可记得?这妇人你可知道是谁?她比起你我来,才识如何?她可配得上与你为师?”
这妇人正是周文王之妻、周武王之母,太姒。相传太姒仁爱明理,武王将她视为治国十位臣子之一。孔子因为她并未在朝政中担任官职,才没有将她归在臣子中。但她的能力毋庸置疑。
马文才接连抛出的疑问,砸得那人一句都接不上。
马文才冷笑,道:“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