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将衣袖与下摆攥在手上,生怕钩挂到树枝发出动静,很快便到了屋子后的墙角。马文才放轻了呼吸,跟在祝英台身后,猫着腰挪到东墙窗户下。三人竖起耳朵凑近窗缝。
不过他们来晚了些,只听到屋子里周先生正和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道别。
周先生道:“既然如此,这人便交还于你们。老夫在这深山里开设书院,出世多年,与世无争。只愿如此次这般的误会不再发生了。”
那声音是个中年男子,语气很恭敬,道:“周先生明事理,老仆主子亦万分感激。此次乃是主子门客自作主张,还望周先生知道,主子已狠狠发作过了。”
祝英台仔细听了这人的声音,对马文才和梁山伯示意,他可能认得。
屋里周先生没接这话,直接送客,道:“天色晚了,老夫晓得你们要回去交差,就不留你们了。”
那人又是连番道谢,恭维话一句接着一句,与周先生一起从正门口出了屋子。
三人藏在墙角暗处看着,那一行人已点上了灯笼,正好将那人脸照亮。祝英台立刻将他认了出来。
那几个人仿佛真的赶时间,推搡着那学生从书院外围快步下山去了。周先生待那些人走得远了些,对跟在身边的阿成道:“若是书院里有人问起,就说是他家人将他接走了。”
祝英台几人则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周先生和阿成也离开,才原路返回住处。
关上院门,几人坐在书房,马文才急急地问祝英台:“信斋,你可认出那人是谁了?”
祝英台反问道:“你不认得?”
“我应该认得?”马文才细细翻找了一遍记忆,摇头,“确实没见过。”
祝英台露出一个无奈的笑,道:“那人是齐家的管家,我随家中长辈去拜访时曾见过。”
“齐家?”马文才想到自己醒来第一天见到的那两个人,皱了皱眉,心道:怎么又是齐家?
在马文才看来,周先生和尼山书院不过是在附近几个郡县内有些名气,完全不像是会与齐家那样的权贵有任何联系的。
梁山伯都笑了,道:“逸华,你平日里大约是只顾着读书了,周先生与齐家的恩怨尼山书院里大多学生都晓得。在开设书院前,周先生是有名的寒门之士,许多年也曾做过官,在寒门中声望极高。不过前几年,他曾当众批评齐家有把持朝政之嫌,甚至痛批其言行间的不臣之处,大大惹恼了齐家。齐家一怒之下,硬生生将周先生逼到罢官,这才有了如今的尼山书院。”
“所以说,这次罢课便是齐家在背后挑拨唆使的?周先生罢官都还不够吗?”马文才想了想,又不解道,“便是叫书院开不下去又能如何?”
“齐家人行事,向来如此狠绝。”祝英台对齐家亦无好感。他对马文才细细解释道:“逸华大约是不明白寒门中人的想法。像周先生这样的大家,心中总有忠君救国的志向,即便仕途受阻,亦想兼济天下。天家不重用他,百姓传颂他亦可。”
见马文才露出了悟的表情,他接着道:“以我猜测,齐家挑动罢课,也是了解周先生的性情,必不会屈从于学生的威胁,若是处理失当,极可能散了书院、失了人心。若是周先生为了学生而放弃了松先生,以后也能因为其他理由赶走其他先生,如此一来,又会失了文人中的名声。无论是何种情况,都可能叫周先生跌落云端。”
“只是他们却没料到周先生如今也学会用计了。”梁山伯笑道。
“的确,所以他们才仅仅通过书院的学生来生事。若是以后再叫他们抓住机会,恐怕就不会这么简单了。”祝英台叹道。
马文才见他们面有忧色,安慰道:“以齐家如今的地位和行事方式,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迟早是会倒下的,不必如此担心。”
祝英台笑了笑,点头道:“也是,多少我们知道了些前因后果,现在担忧也无用,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之后杨安再来问起他们去看到了什么,他们也都只道没听见什么,来的好像是那学生的家人。毕竟若是真叫书院里都知道这事竟牵扯到这样庞大的家族,恐怕学生们更会惶恐不安,反倒害了周先生。
罢课的事这才算是彻底过去,松先生在书院中的生活更是如水一般的平静,至今无人见到她或她带来的仆人与谁接触过。
祝英台都要开始相信,这松先生是单纯为了教书育人而来到书院的了。
不过谁也没想到,突破口最后竟是向来极少与书院中人接触的马文才发现的。
第12章 宋先生(上)
当初刚进书院时,马文才就特地找了一位善书画的先生学字。这位先生姓宋,平日里看起来落魄得很,一身衣服总是皱巴巴的,头发也梳不齐整。除了偶尔出门讲课,他总是缩在自己屋里,要么写字画画,要么喝得酩酊大醉。
那日下学以后,马文才去宋先生的住处拿字帖。他一进门就发现屋子里竟然一反常态的整齐干净,书房长案上留着一张字条。纸条本是对折合上的,只是开门时带起的风将它吹开,露出上面几行清秀的小楷。
虽然宋先生立刻皱着眉将那字条揉成一团扔了,马文才却仍是一眼认出那字迹,正是松先生所写。
马文才装作什么都看到的样子,拿了字帖便快步离开。跟在后面的三七还奇怪,直道公子慢点。
回到不厌居,祝英台和梁山伯正在院子里闲聊着等晚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