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女皱眉道:“祖师婆婆苦恋重阳真人,也不能称之为心静吧?”
“这么说你觉得师父说得不对了?”
小龙女摇摇头:“不是全对,也不是全错。师姐,滥杀无辜,终究是不对。”
李莫愁悻悻别过头,再不搭她的话。小龙女也不以为忤,只是伸手拨弦。她平日里始终是淡淡的性子,弹出来的调子自然也是淡淡的,李莫愁只当听不到,两人便保持了这等状态,直到小龙女打出第一个呵欠。
“师姐,你睡么?”
李莫愁本想摇头,小龙女续道:“不急在一时,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练得成练不成,又有什么分别?”
李莫愁道:“我偏要练成了给你看看。”
“急躁冒进,更加练不成的——师姐,你睡寒玉床不睡?”
李莫愁想了想,摇头道:“不必睡的,我仍睡绳子。”
“你在这睡,还是与我同睡?”
见李莫愁又露犹豫之色,她跳下地收起绳子,道:“我仍睡之前的老地方。师姐若是困了,就来找我。”
李莫愁担心她别有阴谋,待她踏出门去便跟在她身后。两人身法是一般的虚无缥缈,路程过半,小龙女才发现李莫愁跟在后面。
“师姐,你改变主意了?”
李莫愁道:“我十年没进来古墓,里面地形又是这样错综复杂,要是等会儿找不到你可如何是好?我跟着你来认认路。”
小龙女听罢,又扭身前行,走到一间石室门口,在墙上推了一把打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里面一张石床似是隐隐有光,只是看上去比寻常火光冷的多。
寒玉床乃是古墓派祖师林朝英在极北苦寒之地挖出的寒玉所雕成,因其奇寒无比,比冰雪更甚,人睡在上面,不得不以全身力量来与之抗衡,久而久之便是在睡梦之中也养成了练功的习惯,是以古墓初入门弟子,无不是睡着寒玉床长大。此床小龙女睡了三年,小龙女来之前,李莫愁也睡了三年。她掐起手指粗粗算了算,最后一次在这张床上睡觉,已是二十年多年前的旧事了,心头又是一阵恍惚。
她自知必死之后,心头那些争强好胜的念头竟已去了大半,整日让小龙女在耳边念叨“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分别”,也好似有了效用,她记起师父将她赶出墓门时已生不出什么怨怼,记起陆展元成婚时也生不出什么愤懑。现如今天地之间只得一墓,墓中只得她和这个从未出墓下山的小师妹,曾经做下的好事坏事,都叫她带进了这座墓中,又与旁人有什么相干?
小龙女此时却一掌打来,她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倒在了寒玉床上,小龙女随即跟了上来,低声喝道:“师姐,别瞎想。”
“你……你做什么?我怎么了?”
小龙女道:“师姐莫多说话,潜心运功一周天。”
寒玉床上冷似冰雪,李莫愁这时已觉得寒冷无比,牙关不受控制地磕碰,只是被她死死咬住,才没在小龙女面前丢脸。听了这话,她盘膝坐好,潜心运功,不一会儿便感心头纷乱渐渐落下,灵台一片空明澄澈。
她缓缓睁开眼睛,道:“刚才怎么了?”
小龙女在床上陪她打坐,听得此言便答道:“你方才呆立许久,最后额上青筋都暴起来了,我担心你方才在石室之中看得太多……师姐,先休息吧。”
李莫愁心知她说得有理,便和衣倒下,道:“我今日睡在寒玉床上。”
小龙女点点头,忽地向后翻起,落在绳子上晃了两下,便躺着不动了。如瀑般的黑发垂落下来,中间两根白色丝带颇为显眼,李莫愁看着看着,便又想起许多年前她把小龙女骗出墓门给她扎辫子的事来,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师姐。”
李莫愁轻哼一声,闭上眼睛,全心全意运功睡觉。
翌日李莫愁从睡梦中醒来,见那白衣少女已起身,坐在绳子上不知发什么呆,桌上摆着两瓶蜂蜜,使得室中多了一股甜腻的花香,和着寒玉床清冷的气息,混合成一股冷香,倒颇像是小龙女身上的味道。
小龙女看样子像是出去过一次又回来,想通此节她的心又沉了一分,小龙女是真的不知道出去的法门,也真的是铁了心陪自己死。
她仰起头来,看着黑漆漆的石顶,只觉说不出的荒谬。她年轻时铁了心要出古墓,只为了与心上人长相厮守,到了来并未有人真心想和她厮守一生。不曾想临死前又回到了长大的地方,黑沉沉的石室里,竟有个少女愿意与她一同赴死。
为何不是那有情郎呢?
她摇了摇头,随即把这荒谬的念头晃掉,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李莫愁此生,从未遇到过什么有情郎。
“师姐,别想了。”
李莫愁揉了揉脸,“你怎知我在想什么?”
小龙女指指自己的脸,道:“师姐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李莫愁愣道:“当真?”
江湖中人说赤练仙子李莫愁喜怒无常,常常笑中带着杀气,翻脸就不认人,这从未出过古墓的小娘子,为何会将她的喜怒哀乐都读得清清楚楚?
见她不信,小龙女续道:“师父曾说师姐天生多情,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想了很久,大概就是……师姐的心情都在脸上。”
李莫愁咂舌,心下暗道:师父想来不是这个意思。
她起床洗漱,又回到石室当中,小龙女仍是到哪里都跟着她,像个小跟屁虫。
如是过了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