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黛丽早已注意到这点,只是先前总把这点印象同杜铃混淆了。杜铃的眼睛也是和美嫂完全一样的啊!黛丽心有所动,便说:“伯母,什么事呀?“
“庆生很快要出海了吗?“
“嗯。“黛丽点点头。
“我想问你,可又怕你见怪。”美嫂见黛丽认真而又洗耳恭听的神态,接住说,“庆生他,从来也没有向你讲过他父母的事吗?”
“伯母,讲过的。“黛丽说,“他说母亲生下他就……死了;爸爸是谁不知道,只是,只是邢二大叔……收养了他……”
提到自己的生身父亲邢二,黛丽差点没哭出来,但却忍住了。听到邢二这名字,美嫂也为之一震,她想问是不是那个沙漠遇难的邢二?不是听说死在新疆了吗?怎么又出了个邢二?然而,她此刻和黛丽一样——虽然各自都克制着,因为她们都有一个不谋而合的,共同关心的问题:那就是庆生的来历。
美嫂沉默了,先前的笑容已逐渐消失。
她难道是庆生的生身娘吗?黛丽心中闪出这个难以捉摸的疑问,于是问:“伯母,您有名字吗?”
“有。”美嫂黯然说,“我有个小名叫做‘美奴’,后来人家叫我‘美娘’,那是我回到河南以后的事。现在年龄大了,大家就都叫我‘美嫂’。“
黛丽正想问什么,宝川和杜铃手挽手,高高兴兴地走进来了。
“妈妈,“杜铃叫了一声,便跑过来抱住黛丽说,“姐姐,两天不见你,心慌得很,正想今天去看你哪!“
“伯母,“宝川把美嫂拉到一边,悄声说,“姐姐什么时候来的?她心情很不好,妈妈要我们注意她呢!”
“孩子,我懂!”美嫂应着,向他们大声说,“你们回来了,都到这儿坐。”美嫂叫宝川坐在床前,她依然挨住黛丽坐。
“刚才正同你们黛丽姐聊着,让你们给冲了!”美嫂说着转向黛丽,“闺女,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黛丽见问,答道:“伯母,刚才您讲到自己的过去——”
“对,对!这回也是要你们听听——”美嫂话未讲完,魏波挟着个包也回来了,美嫂向他招招手。
魏波端了一张矮凳坐到宝川旁边,他也从未听妈妈讲过往事。
“提起过去,真叫人心酸哪!“美嫂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
“我原是河南长华人。”美嫂沉重地回忆,“父母养了我们兄妹三个,姐姐三岁得瘟病死了,没想到哥哥也是得了这个病……爹妈迷信风水,认为得罪了鬼神,便弃家逃往外地,流落到甘肃一带,开荒种地,定了新居。”
“那时我才两岁,妈背我下地劳动,背我上山砍柴。我四岁那年,妈害病身亡,从此我就成了没娘的孩子……是爹一把泪一把汗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我十六七岁时,长得身强体壮,帮爹干活,日子过得也还好。我自小取名‘美奴’,爹妈都叹我命运不好,长在穷人家,将来只能当牛做马,就叫了我这个名字。”
“在甘肃时,爹结识了一个河南老乡叫邢二,才二十出头年纪,是个帮大户人家赶脚跑腿做生意的,爹见他人品好,又老实,又能干,爹很喜欢他。每次他的马队经过我家,爹总是像对亲人一样款待他。”
“我十八岁那年,邢二又到我家来,恰巧爹因长年劳累得了重病,正处在垂危之中,邢二二话没说,把自己积攒多年的钱,全部拿出来给爹治病,还日夜伺候我爹,可老人家最后还是断了气。爹临死前将我许配给邢二,爹死后我就随邢二去了西北,才知道邢二原来是给你们邢府当马夫。我嫁给邢二后不到半个月,邢二又被派到新疆拉货去了,我,我就落到了邢嗣昌这条恶狼的手里……”
“大中号“货轮上的宴会开始了。那位穿西服打领带、佩戴近视眼镜的郭秘书站了起来,咽了一口唾沫,清了清嗓子,推了推他的眼镜,嬉皮笑脸地说:“请诸位注意了:太太委托我在宴会前代表她和姑爷讲几句话。”
说着他向三姨太斜瞟了一眼——但见她:
轻绡掩映露冰肌,
一抹若璃鱼;
两只明眸含秋水,
柳眉细勒春带雨。
口晒朱丹吐fēng_liú,
顾盼煽情云纡纡;
纤纤玉臂牵魂魄,
四寸蜂腰撼关隅……
且说三姨太披挂着一身奢华、妖冶、性感的洋装,胸脯挺得高高的,端坐在正中间的小圆桌边,见郭秘书向她投视,便嗔笑地回敬他一瞥,于是郭秘书从眼角绽出一丝淫邪的喜悦,振作一下精神说:
“这些天来大家都卖了力气,谁的手脚都没停过,谁的筋骨也没松着。太太说了:出了力气,卖了辛苦,也应有点补偿,有点回报,还得要有点吃的、喝的,还有,就是要好好地玩一玩,乐一乐!唔……今天的宴会吗,我看很丰盛,的的确确很丰盛!应有尽有,吃的、啃的、撕的、抓的、咬的、喝的,还有抽的全都有了!我看大家都别客气,都要大胆伸手,扳大嘴巴吃,放开肚子装;吃、啃、撕、抓、咬、唱、抽,这真是庆贺‘大中号’货轮顺利起航的第一通鼓!古人曹刿说得好,弟兄们,你们晓得曹刿是谁吗?他是中国古代的一位著名军事家!战略家!他说打仗要靠‘三通鼓’,对,我们正好也是三通鼓,刚才我说了,宴会,这是第一通鼓;这第二通鼓是开舞会,跳舞!让大家能尽兴地玩……“
郭秘书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洋洋得意地向大家扫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