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彻不悦蹙眉,对医生的话升起一道愠意,瞟了眼绣在白袍上的名字,再次握住江乐夏的手,等他的视线投向他时,问:「你哪里会痛?」
江乐夏张了张嘴,一会儿才努力发出生涩的声音:「……腰。」
不是哑巴,只是反应慢了些,可能被吓坏的关系吧。
「先看看他的腰部。」周彻对医生令道。
由于江乐夏穿的是连身灰色工作服,必须由旁人协助脱下才能进行检查,周彻没多想,竟又不假旁人的亲自动手,工作服底下是白色背心式内衣和四角裤,在场的人除了护士大多是男性,倒不至于尴尬。
医生掀起内衣,露出他的腰部检查。「按到会痛的地方要说。」
周彻对他重复医生的话,江乐夏点了点头。
江乐夏的皮肤相当白皙,衬得安全绳锁的勒痕格外鲜红,身体相当瘦,腰围跟女孩子差不多细,一根根的肋骨隐约可见,虽不到皮包骨的程度,可明显比一般人瘦很多,有营养不良的嫌疑。
看着医生的手在江乐夏身上按压,听到猫咪似的呼痛声,周彻的眉头不觉再蹙深半分,蓦然有种想把那只手拨开的莫名冲动,不让别人触摸这具脆弱的瘦小身体,怕不小心就被碰坏了。
他当然没这么做,只在江乐夏说痛的时候,稍稍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安抚。
初步触诊后,医生安排他再做x光照射,周彻进而要求更详细的超音波检查,以求最正确无误的诊察结果,怕他不只表面挫伤,内脏亦可能因安全锁大力拉扯而受损。
只要是有点经验的医生,都看得出来,江乐夏除了惊吓过度之外,只有表皮挫伤和肌肉拉伤,不过既然「伤者家属」要求,也只能照办。
医生不晓得周彻不是江乐夏的家属,只因为他的态度太像家属,而他本身也没察觉到这一点,一切似乎都顺其自然。
「小乐!」一名瘦高中年男子快步走过来喊道。
江乐夏躺在病床上没看见他,对他的呼唤未做反应。
男子跑到床旁轻碰了下他的手臂,再叫唤,江乐夏这才应道:「吴大哥。」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男子满面的焦急关切。
「我没事,不用担心。」 「我不是跟你说过千万要小心,怎么会摔下去?你这样我以后哪敢让你上去,你……」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一旁的周彻打断话,对他后来责备的语气感到少许不悦。
男子看到周彻吃了一惊,连忙鞠躬哈腰急急的说:「周总,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敝公司一定会再加强工安要求和训练的,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这次只是个不小心的意外,以后注意一点就好。」周彻说着冠冕堂皇的表面话,天知道他就是害江乐夏不小心摔下去的人。
江乐夏拉拉男子的袖子,带着哀求的语气和眼神道歉:「吴大哥,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很小心、很注意。」
语调生涩,咬字发音明显有些怪异,并且少了一般人自然的抑扬顿挫。
男子拍拍他的手。「你没事就好。」
当护士将人推去做超音波检查时,周彻始而质问男子:「贵公司怎么会雇用童工做高空洗窗的危险工作?」
「周总您误会了,他看起来虽然小,但已经满十八岁了,请您放心,敝公司所有人员和管理运作全符合法规及贵公司的要求。」男子恭谨回答。
周彻沉吟了下,再问:「不过他的反应比常人慢,是否有智力上的问题?」
「没有没有,他的智力非常正常,只是听力有些障碍而已,只要戴着助听器,和正常人一样,绝对没问题!」男子赶紧澄清,因为智力障碍者有无法适当反应突发状况的疑虑,当然也不能从事高空洗窗。
不少人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初次遇到听障者时,常会误认其为智力问题,主要原因出在反应和表达稍显迟缓,特别是重度听障者,由于对声音接收与反馈的能力较差,因此迟缓情形会多一些,有时这并非偏见或歧视,仅仅只是一种误会。 原来是听力有障碍,难怪对别人的问话无法及时反应。在男子的进一步解释下,周彻才知江乐夏属重度听障,左耳完全失聪,剩下右耳需依赖助听器才能勉强听到五十分贝以上的声音,四十分贝以下听得很吃力,二十分贝以下则完全听不见了。(注)
突然想起来,他在匆忙间踩碎了一个落在地上的小型电子产品,当时完全没注意是什么东西,想想,应该就是那个孩子的助听器。
害人从高楼摔落差点小命呜呼,又踩坏人家很重要的随身必须品,周彻内心不住自嘲地哼笑了声,自己果然不愧为一些人口中的扫把星,大祸害!
检查完后,幸好江乐夏只有表皮挫伤和肌肉拉伤,只需留院观察一天,如果没再发现其他问题,即可出院。
不需周彻特别吩咐,王特助即以奇高效率替江乐夏办好各项手续,同时送来鲜花水果、昂贵的营养补充品,以及一个压惊红包。
他安排江乐夏住进医院中最高级的单人病房,不需要与其他病患一起挤在健保房中,并向清洁公司说明,医疗费全由周氏负责。
一切均已安排妥当,但周彻仍未立刻离开,待在病房里「陪」他。
大难不死的江乐夏惊魂未定,对周彻藏不住惶恐畏怯,坐在病床上低头绞手指,一整个手足无措的模样,看起来更加可怜兮兮了,活像只落难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