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笙的眼中顿时染上暖暖的笑意,她很快地说道:“举手之劳罢了,况且我是医者,救人看病原就是我的本分。”
府门内有仆役朝外面张望,他们身前是人来车往的坊巷,此处并非说话的好地方,不等裴谌开口,暮笙便道:“有一事需与裴公子详谈。”
这话说的,像极了那些欲与他有所进展的贵女们的托词,裴谌挑了下眉,眼中划过一丝了然与不快。暮笙很快便捕捉到了他这微妙的情绪变化,心中顿时更愉快了一些,飞快地说道:“七日后便是休沐,到时,希望能在城西望京楼与裴公子一叙,”见裴谌掩藏在温润外表下的不屑,暮笙敛下笑意,郑重道,“我要说的,是关于令妹裴昭之事,望公子务必要来。”
有多久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裴谌听见妹妹的名字,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恍惚感,他回过神,见那姑娘还在等候他的答复,立即便同等郑重道:“休沐日一早,在下必如约而至。”
他态度转变得如此突然,暮笙却了然于心。就是这样,不论发生什么,哥哥是不会放弃她的,只要提裴昭之名,哥哥绝不会视而不见。
得到裴谌的回复,暮笙心情大好,她已琢磨好说辞,把她知道的告诉哥哥,父亲势大,以她一人之力,是绝不能撼动的,她需与哥哥联手。
只是……那毕竟是父亲,哥哥素来敬重父亲,是否会愿意……
父子相残毕竟不是人人都愿面对的事。哥哥尚青年,未居御林,前程似锦,若被传出一丝忤逆的名声,他的前途便毁了。况且,有几个人忍心对生身父亲下手?
就如的她,即便是受到那般不公的对待,想起死前那一幕,想起那般慈爱可亲的父亲残忍至极的话语,她痛苦无助迷惑愤怒,却不曾生出一丝想要报复的欲、望。
若不是得知母亲亦遭毒手,她怎么会有那般强烈的恨意?
暮笙不禁有些迟疑,她走在太医署外面的一条小道上,四周皆是青翠的绿茵。独自一人再次徘徊,不过是想理清那繁杂的思绪。
最后,暮笙决定,先从哥哥口中探知这两年之中发生了什么,还有哥哥,他知道了多少,再做打算。
她想明白了,步履都轻松起来,正要回太医署去,便见前方有十二人抬的玉辇朝这边来。玉辇华丽庄严,前后侍卫宫人无数,旌旗华盖,仪仗次第,却井然有序无一丝喧闹。
这般威严无上的架势,满天下唯有陛下一人。
暮笙大吃一惊,顿时感觉膝盖好疼。她忙惶然转头四顾,想着有没有地方可让她避一避。她可不要再与陛下碰面了。
☆、第十一章
举目四望,入眼皆是修剪得齐整的绿茵,还有两排间距疏朗的白杨,稍远处倒是有堆得精妙好看的假山,但现在窜过去动作就太大了,定会被当做行迹可疑之人捉起来。
圣驾越走越近,暮笙认命的垂下头,弯身,恭敬地向圣驾行礼,只盼陛下贵人多忘事,已记不得她这个小医正了。
想也……不可能啊!陛下的记性,堪称过目不忘!
圣驾路过,玉辇上的君王疏懒地侧靠着,如明澈锐利的杏目缓缓望来,她敲了敲玉辇的内壁,随身侍奉的宦官立即高声道:“停!”
玉辇沉稳如山地落地。孟脩祎起身,她今日穿了身正红的曲裾,衣袖宽大,几乎垂到地上,纤腰修长,fēng_liú无限。她自玉辇上下来,朝着路旁的暮笙道:“过来。”
暮笙只得小跑上前,恭恭敬敬地道:“陛下。”
孟脩祎低头打量了她一番,这姑娘照旧是一身青色的官袍,发丝梳得一丝不苟,啧,这曼妙的身姿掩在单一死板的官袍下真是可惜了。她随意地想,笑了笑,问道:“卿怎在此处?”
暮笙板着张俏脸,回道:“此处不远便是太医署,臣坐得憋闷,来透透气。”她抬头看了孟脩祎一眼,礼尚往来道:“陛下从何而来?”
孟脩祎随意地漫步到草坪边上,暮笙跟在她的身后,听得她说道:“去了一趟中书省,见了见你瞧不惯的安国公与一干臣属。”
她说到安国公时语调微沉,仿佛很与众不同。暮笙看了看她,叹道:“陛下可别怎么说,让人听见了传到安国公耳中,十个小臣都不够安国公泄愤的。”
一时都不忘说安国公坏话。孟脩祎轻声一笑,斜觑着她,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道:“怕什么?朕会护着你。”
陛下今日和气得有些异常。暮笙一脸不信,您少折腾我就是好的了。孟脩祎望着她没半点放在心上的样子,不禁有些恍惚起来。出自君王之口,不说君无戏言,也是一言九鼎,她却半点不肯相信,似乎她的信誉有多不好似的。这个样子,和那个人简直一模一样。
孟脩祎的眼眸不禁幽深了一些:“你做的什么怪样子?朕说了自然就会办到,往日罚你也不过是你总不老实欺瞒于朕。”
言下之意,纯粹自作自受,没治她一个欺君之罪都是她宽宏大量不与她计较。暮笙咬牙切齿,却不得不低头,不甘不愿地牵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臣多谢陛下,臣这条小命便都赖陛下护佑了。”
孟脩祎愉快地点点头:“记得多讨好朕,别让朕不高兴。”
脑海中骤然响起那一日欢好后,因她总不肯与她好脸色,陛下忍不住气急败坏的话语——“讨好一下朕有多难?非要这般固执?”——竟与此时的悠然自得,轻松调笑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