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琅怀疑地打量了他几眼,满脸的不相信,但也没深究:”总之,小鬼杀了吴照,又看到了我身上的骰子。那是它的宿体,所以它攻击我,就这么简单。”
说完他就不吭声了,神情复杂。到底还是扯上这些东西了,他心想。为什么就非得招惹到呢?就当一个普通的县尉不好么。可是县尉这行当,和死人又脱不了干系,人害人还不够,鬼也要害人,真是……
韩琅的眉头越拧越紧,越想下去,越是脊背发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贺一九叫了他两声他都没反应。对方正疑惑着,忽然看见韩琅猛一拍案,”噌”地站起来,冷言道:”总之,你的事情我另行定夺。”
贺一九笑了,又翘起二郎腿,一下一下地甩着脚尖:”韩大人怎么了?一副挨打受气的模样。”
韩琅没理他。
”要我说,韩大人这么厉害,武功也不赖,怎么当起县尉来了?你要是去当天师,保证赚得盆满钵溢,天底下的鬼怪见了你都绕道哩,”说着,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不会是为了给我们这些人让道吧?也是,你要是在,我们哪儿还有饭吃噢。”
”闭嘴!”韩琅突然喝道。
贺一九愣了愣,又将面前的人打量一遍,视线渐渐变深,嘴边的笑意也染上图谋不轨的意味。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韩大人,你莫不是……怕鬼吧?”
韩琅浑身的血都快烧起来了,说不清是臊的还是气的。只见他脸色越来越红,牙关越咬越紧,一张嘴都扯成了一条直线。
贺一九见状,愈发觉得*不离十了。本来还想忍着,可是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喷笑出来,然后又一次笑得前仰后合。这回不再是故意整人,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想笑,笑得从椅子滚到地下,差点滚出门去,最后扶着墙根险些喘不上气来。
韩琅一直冷冷地注视着他,等他笑完了,直接踢开他走了出去。贺一九听见他在嘱咐外头的衙役,好像是打算狠狠虐自己一番。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要笑,笑到韩琅回来了,正居高临下地瞥着自己。
贺一九好不容易把笑声憋回去,道:”韩大人,你太有趣了,我觉得我要看上你了。”
韩琅站了半天,咬得死死的牙齿终于挤出了一条缝,爆出今天以来唯一一句粗口:
”滚你娘的蛋。”
第6章 惊蛰1
一年之计在于春。
四季之中,春季显得尤为可贵。难熬的冬天已经过去,树木吐翠,溪水潺潺,家家户户忙于春耕。原本萧条冷落的田间,雪水一化,到处都是忙碌的牲畜和人群。肥沃平坦的原野,鳞次栉比的村庄,一切看上去都如此的鲜活明亮起来。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这股春季的气息在田野上荡漾开来,仿佛一缕翩然起舞的清风,携着农夫们的劳作时沉稳有力的呼号,飘飘然荡进了县城之中。
此县名唤安平县,位于京城辖区,但离京城还有三日路程,是个人口不足十万的中等县城。时值正午,城中心的衙门正在审案,而新上任的县尉韩琅,此刻正坐在靠窗的侧位上,努力控制自己不在舒爽的春风中昏昏睡去。
不是他胆大包天,也不是他亵渎公职,只是因为当下的案子实在是毫无审理的必要。堂下正站着一位中年男子,他坚信邻居赵某偷了自家的鸡蛋。而赵某正在与他对峙,口口声声道:”明明是你家的鸡跑进我家的院子,在我家下的蛋,何来偷盗之说!”
两人越吵越烈,仿佛两头斗鸡,几乎快要扭打在一处。韩琅歪靠在椅背上,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屋里其他人并不比他好到哪儿去,主座上的钱县令--一个又矮又瘦的老头,现在已经拄着腮帮子呆滞地望着前方。他旁边则是主簿,姓孟,现在虽然握着笔继续记录案情,却时不时停下来瞥着远处,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今天是二月初七,”放告日”的第三天。所谓放告,就是允许平民百姓向官府告状。当朝律法规定,为了不耽误农时,春耕期间,但凡是户婚、田土、钱债细故等小案,统统留到每月初五至初七的”放告日”审理,其他时间概不接收。这三天以来,衙门里堆满了各种鸡毛蒜皮的小案,件件都必须公事公办地审一遍,一点儿都偷懒不得。
堂下那两人还在争执,两旁的衙役早已忍俊不禁,可碍于公堂威严,都得强忍着。钱县令终于听烦了,将手中惊堂木一拍,喝道:”够了!
然后判赵某赔十枚鸡蛋给告状者,并协助对方修缮鸡笼。韩琅看见主簿记录的时候,脸上都挂着无可奈何的笑意。那两人还想争辩,钱县令没给他们发话的机会,呼唤衙役匆匆将两人逐了出去。
韩琅悄悄地舒了口气:好了,可算又了结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