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嘱完,他退出偏院时,面上笑容却淡了许多,对安平吩咐道:“明日看好了,若是那沈括求见,先来报我。”
安平赶忙点头,看着阿郎大步而去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阿郎果真还是有些忌惮那位沈大官人啊。虽然在他看来,那沈大官人跟甄道长颇为相似,都是无甚心机的人,也许不必担忧?
见韩邈走了,甄琼也松了口气。心里滋味,实难形容。看来韩大官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方,他就更不用担心了缺钱了。其他毛病,也许过段时间就能好了?
揉了揉胸口,甄琼叹了口气,垂头回了丹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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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刚刚下衙,沈括就兴冲冲的赶到了韩府。昨天得了镜片,他并未立刻上手,而是谨慎的算了一夜,心中才有成竹。今天来,就是找甄琼探讨的,若是可行,就能动手制镜了!
然而出乎意料,来迎的并非那小道,而是个穿着居家燕服的年轻人。
“在下韩邈,正是此家主人。贵客登门,招待不周,吾心着实有愧。”韩邈摆出了一副客套笑容,彬彬有礼道。
“韩官人竟这么年轻?”沈括不由感叹,“能在阊阖门外买这么大的院子,果真是大富之家出身啊!当真让人羡慕。”
哪有一见面就感慨人有钱的?韩邈突然发现,甄琼跟这人投契不是没理由的,当真是一般无二的不会说话。
既然摸到他的脾性,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韩邈笑笑:“小子不过一商贾,哪能比得上沈编校学究天人?”
这马屁果真让沈括喜笑颜开:“哪里哪里,雕虫小技,还比不得甄小友。韩官人才是眼光卓绝,能供养甄小友这等奇才,实在是幸事啊!不知小友今日可在?”
一口一个“小友”,叫的如此亲近,若不是韩邈知道沈括已经娶妻生子,说不得要生出什么念头呢。面上表情不变,他笑了笑,亲自带着客人到了偏院。
一见到甄琼,沈括就来了精神,自怀里一摸,掏出了面铜镜:“小友,这透光镜你定要收下!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作价十五贯呢!”
“当真是透光镜?”甄琼也来了兴趣,接过镜子摆弄起来,不多时真在墙上照出了花纹图样,清晰无比,纤毫毕现。
他不由喜道:“几代之前就能有此等技术,实在奇哉!”
区区十五贯的铜镜,居然让甄琼开心的跟得了个新炉似得。韩邈嘴唇微微抿紧,一时倒是不想说话了。
“可不是嘛!”见甄琼喜欢,沈括老怀大慰,捻须笑道,“我见过的三四面同样花纹的镜子,只此一例透光。说不定是制法特殊。”
甄琼把镜子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啧啧两声:“定然用了蚀刻法,光是打磨,未必能有此功效。”
“蚀刻是何法?”沈括有些好奇。
“就是用腐蚀性的液体进行雕琢。说不定是用的硵砂?年代太久,倒不好猜。”甄琼沉吟道。
沈括差点被这话勾去了注意力,好不容易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咳了一声:“我昨日思索良久,对于制法有了些念头,小友可要听听?”
又是谈光学啊?甄琼硬着头皮道:“行,行吧。只是我学的真不精,咱们只是探讨一下啊。对了,我让人制了个东西,画图更方便。”
说着,他让安平取来了个木架子,上面挂着块板子,夹着白纸。随手递了一根炭条过去,甄琼解释道:“用此物书写即可。”
那可是炭条,就算包了布,也容易弄脏手,又怎好给客人用?然而沈括毫不在意,拿起炭条随手在纸上画了两道,就点头赞道:“果真便捷,计数也便利,小友真是心思机敏!”
说罢,沈括也不等人催促,就画起了草图。这也是昨日跟甄琼探讨时见到的,他越想越觉便利,须臾就摸透了。如今画来,当真如行云流水一般。
“镜面大小恒定,若想取焦点如此,就须得这么来设镜面……”
“弧度似乎能再大些……”
“不成不成!哪能一蹴而就?不过你说的,也未尝不是法子,若是要试,至少也要这样……”
“竟还能如此?当真想不到啊!那不是也可以这般……”
“小友果真懂我!若有反折,说不定还能……”
“妙哉!不过还有些顾虑……”
韩邈傻傻站在一边,看那板子上不断冒出的炭笔图,已说不出话来。两人探讨的东西,他一句也没听懂,连板子上画的图,都全然不懂。身为商贾,自己怎么说也精通数算吧?怎么到了两人面前,就跟无知小儿一般?
以往甄琼说什么,他还能装模作样褒讲几句,捧得小道开心。可是到了甄琼跟人相谈甚欢的场合,他竟然连如何捧人,都毫无头绪了。
看着那张因兴奋微微泛红的小脸,韩邈的心沉了下来。这可不是米芾那种只会惹人生气的小鬼,而是个能跟甄琼相谈甚欢的朋友。他要如何与人相争?
“若小友也觉不差,那我回去就动手了!”扔下手里炭条,沈括长舒了一口气,只觉畅快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