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如今坐在中控室指挥席上,行差踏错就会累及舰上数千名官兵的身家性命,每日里可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因此,若说他一点都不怀念在驾驶歼击机遨游星海时候的淋漓畅快,那是假话,但每次回到休息室,看到摆满了伊斯特什物的屋子,闻到空气里隐约的香甜气味,他对中控室的一切怨念,也就顷刻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当然,无论什么也阻止不了他给中控室一干人众全部悄悄取了外号,每晚临睡前将中控室里发生的操蛋乌龙事全部吐槽给伊斯特这一固定节目。伊斯特总是抱着被子不住地乐,戳着他的胸口笑话他表面上装得一副宽于待下的明君模样,而实际上怨念居然强烈得足以用来给一个星际舰队提供动力能源。
可伊斯特虽如此鄙视他,但她自己也同样对她掌管的飞行甲板一肚子不爽。什么飞行员做不好手动降落笨得像猪啦,什么几个臭小子为争夺十七层甲板的护士妞儿打群架啦,盘腿坐在床上,她挥舞着细细的手指头连说带比划,双手在他面前上下纷飞地晃着,将他绕得头脑发懵,连连走神,于是索性干脆拉灯按倒结束对话,让倾诉欲得不到满足的她好大不满意。
正因为司徒文晋近日来对飞行甲板的了解零七八碎,在踏上飞行甲板的那一刻,他不由得一怔。
尽管令所有准备离岗的战舰成员在飞行甲板上待命,是司徒文晋亲自下达的指示,可看到千余名男女老幼,再加上几千个各式各样的行李箱,就这样挤在平日里空空旷旷的飞行甲板,司徒文晋不自主地觉得违和。
深知自己的出现会引来不必要的骚动,于是司徒文晋站在甲板深处一个他熟悉的隐蔽角落,让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
在人群中,他看到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拉着儿子的政宗直人,看到滑稽地替老父提一口大锅的洛曼诺,也看到坐着轮椅的顾长浔,正在艰难地杀开一条血路,向一个绿眼睛的年轻女郎曲折前进。这些面孔中,有司徒文晋极为熟悉的,有司徒文晋略有印象的,也有从没谋过面的,大概是从俄洛冈号新上舰的官兵。
尽管这是一场志愿参加的战役,但看到有些他以为必会留下的人打包袱离开,司徒文晋心中仍不免有些淡淡失望;而对于那些选择留下的人,司徒文晋却也并不如何欣慰,毕竟这次旅程,或许便是一条没有归路的死亡之旅。
收拾起感怀,司徒文晋抬腕去看手表。他在等候身在a0413的伊斯特向他发出一切就绪的信号,然后他便可打开飞行甲板,用运输机运载这群等候已久的旅客,踏上下一个征途。
将不愿参战的官兵与家属送到a0413太空站,已是玛洛斯号能为他们做到的最大努力。尽管太空站被一些人不齿为乌烟瘴气,但在玛洛斯号有家归不得的时候,能令他们在拥有独立于任何一个星球国家的自主三权的区域内获得政治庇护,实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前提是伊斯特当真能够在无物相易的情况下,向博拉霍求下这个人情。深知伊斯特同与她全无交集也全无好感,司徒文晋不愿让她却为难,可伊斯特却执意要试试。
几个月前第一次来a0413,司徒文晋就曾经由安妮为中介,收到过博拉霍的暗示信息。而自从见过出自博拉霍之手的那两本护照,特别是印着自己照片的那一本之后,司徒文晋便更觉得,博拉霍对于伊斯特的了解,以及对伊斯特的感情,只怕远远超出了伊斯特那个不以为意的表情。
而伊斯特大概也知道这一点,不然她不会自告奋勇地揽下这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体。
但司徒文晋仍是没来由地担心,尤其是在伊斯特连着几天不再同他讲飞行甲板笑话,而是整晚坐在电脑前面,将关于博拉霍的一切信息,不管是官方媒体还是军方谍报,一遍一遍仔细地钻研的时候。在今天清晨离开之前,她甚至又打开电脑,调出博拉霍的一段视频资料,将博拉霍凝眉微笑的那几秒种截下来反复看了又看。司徒文晋笑着说她魔怔了,她再这么上心,他简直要打翻醋坛。可她却伸手抚抚他的脸颊,笑得勉强。
距离离伊斯特驾侦察机前往太空站,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却仍音讯全无。司徒文晋虽知道伊斯特机变百出,但她面对的,毕竟是一个以狡诈与无情著称的、谜一般的女人。
就在他心中忐忑不安时,他手里的捏着的通讯器,忽然发出一串轻轻的震动。
按照之前的约定,她发来的仅仅是简单的“完成”一词。
司徒文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可几秒钟之后,通讯器又是一震:伊斯特竟又给他发了个符号表情,一串字母标点堪堪凑成了一张郁结无比的拧花脸。
司徒文晋不由轻笑出声,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