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刚刚在筵席上刻意的离开公主,还不曾走远,就遇到了母亲卫少儿。他相信母亲也注意到了刚才那一幕,因为自己这个母亲虽然总是嘻嘻哈哈的,但实际上却总能准确的留意到儿子的位置。果然,卫少儿托辞有点不舒服,要提前一点离开,要求儿子护送她回府,这样,儿子只能陪着她坐到了马车上。
霍去病从军以来,就几乎总是住在军营中,很少住在城中,因而这两年母子俩见面的次数都不多,更不要说认真地谈话了。此刻车声辘辘,卫少儿没聊几句闲话,就抓紧时机问儿子,“你的婚事也得考虑了,现在城中的名门可都盯着你呢!不过,很多人猜测陛下的意思是要让你尚主。若不是大家都在观望陛下,说媒的只怕都要把我的门槛踩破了!可是,你究竟是什么打算?还有你今天的做法真让人看不懂!”
母亲一口气不换的说了这么长一串话,霍去病耐心听完,才侧过脸来,“这有什么看不懂的?我不想迎娶公主。”
“为什么呀,公主有哪里不好呢?”母亲虽然一切都看在眼里,终归还是有点不愿相信。
“也没有哪里不好,但她现在是陛下的爱女,将来还是天子的胞姐。娶这样一位公主是什么滋味,母亲,您看看舅父就知道了。”
“可是你舅父,他只是为人特别谨慎而已,我看他并没觉得有什么,长公主对他还是很客气的。”
听了母亲的解释,儿子却笑了笑,“客气?好吧,也就是客气而已。不客气的话会怎么样?就是芒侯那样了。”
所谓芒侯,名叫耏(nai)申,他所娶的是南宫公主,也就是平阳长公主一母同胞的妹妹,当今陛下的二姐。(注:电视剧《汉武大帝》写南宫公主和亲去了匈奴,那是宋朝人的附会之说,实际上《史记》中多次出现汉景帝女儿南宫公主在朝的记录)
耏申是南宫公主的第二任丈夫,但就在去年,因为对南宫公主“不敬”,公主与他离了婚,而且连他的侯爵封号也被褫夺了。其实哪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反正公主尊贵无比,想跟谁离婚就跟谁离婚而已。
列侯尚主,其实一个“尚”字就概括了所有问题,这既不是门当户对,更没有平等可言。在皇权的庇护下,汉朝的公主享有其他女子不可企及的权利和自由,她们在婚姻中的地位,并不是当时通行的男尊女卑,而是截然相反,尚主的列侯们,必须对这些金枝玉叶们谨慎伺候。
特别是皇帝的嫡亲姐姐们,更是备极尊荣,权势极大,没人能管得了她们。像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还算好的,并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别忘了,还有私生活逾礼越制,毫无顾忌的长公主呢!比如说景帝的姐姐窦太主吧,也就是以前的馆陶长公主、当今陛下的姑母、前陈皇后的母亲,现已六十余岁了,可是这些年来,她竟一直与一个比其小三十多岁的美少年公然同居,该少年名叫董偃,名扬长安城,众人皆呼之为“董君”。按汉律来说,“奸”罪当死,况且当今陛下还尊儒术重礼教,可这事连陛下都没法管。
事实俱在,卫少儿也无法反驳儿子,想了半天,她只是喃喃的说了一句,“其实长公主对你舅舅,也是有真情意的。”
她的儿子很快的回答道,“情意有也好,没有也好,联姻主要考虑的是政治。但关键是,我不打算在自己家里还要俯首称臣。”
卫少儿已经明白儿子的意思了,这个孩子自幼心高气傲,让他俯首贴耳的去迎合别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虽然在一般人看来,能被皇家看中,意味着无上的尊宠和荣耀,但其实就自己儿子的性子来说,尚主确实是件风险很大的事情,不尚主反倒更安全些。
但是不娶公主又该娶谁呢?当母亲的只能追问下去,“那么世家名门呢?看中你的人可是很多呢。”
霍去病笑了笑,“母亲你得弄清楚,看中我的只是他们的女儿。”
卫少儿知道儿子说的其实没错,名门贵族永远也放松不了门第出身这根弦。他们只是觉得霍去病实在非常优秀,所以才非常大度的不计较他的出身罢了。
此时她儿子的口气再次转冷,“对于世家名门,我就一句话,暂不考虑、放着再说。”
“放到什么时候再说呢?”
“放到没人会再考虑我的出身的时候,放到没人认为与他们联姻是我沾光的时候,放到他们的女儿嫁给我属于高攀的时候。”
卫少儿笑了,“那你恐怕也得当上大将军吧,那都得什么时候了!”
霍去病想说“不一定”,不过他看了一眼母亲,只是嘴角动了动。
卫少儿却根本不给自己的儿子留下沉默的时间,又担心的唠叨起来,“你既然不想尚主,陛下那边可怎么办呢?一旦陛下提出来你可怎么回话呢?”
“不管陛下怎么提,我总之不会答应的。”霍去病回答,看着母亲担忧的神色,又安慰道,“陛下也是我这样的人,大约不会往死里逼我。”
看到母亲的眼神疑惑不解,他只得进一步解释,“想想姨母吧,从歌伎而皇后,陛下在乎过谁?不也挺好的吗?”
“陛下哪是能随便学的,”卫少儿笑道,忽然抽了一口凉气,“你你你,你不会是说,你要把你的侍女.....是哪一个?碧云吗?”
她的儿子赶紧说道,“您别紧张,我并没有这种打算。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立了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