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只不过是劝慰自己……”
“什么?”
“我不是没想过西虏国会发动这次偷袭,段帅坐镇的宁岳城他们久攻不下,可夏季将至,到那时内流河水量激增,他们更不便渡河,时间紧迫,他们有可能调整战术从兰岳城找突破口。我曾数次向陶纲言及这一危机,可他并不在意,我本可以去找段帅,但我没有。我顾虑我跟、我那元帅父亲曾经的芥蒂,纠结越级上报会遭人嫌恶,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就算你找他,他也不会信你,毕竟你只是在猜测,谁人不知兰岳城西部有弯刀河挡着,西虏军队从来都是绕开河道进攻宁岳城的,他只会认为你又是为了多分兵力和武器。所以我放弃了,在心里说服自己是杞人忧天,西虏骑兵怎会冒险涉水而过呢?我、我被这样的侥幸心征服,只是尽可能地多弄来些火器和火药,呵,只是做完那些我竟然就安心了……”段择扭开头,说不下去了。
他在自责……樊蓠小心地从侧面看了看他,轻声道:“其实,是人之常情,谁能时刻警惕从无懈怠呢?即便摒弃了侥幸心,在一片反对声中坚持发声也不是容易的事。那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而且你还存储了火药,这可派上了大用场啊。”
“炸塌小神山堵住山谷,不是急中生智的妙计,也不是破釜沉舟的勇气。”他抬手捂住脑袋,声音低哑,“只是因为,西虏骑兵实在厉害啊,凭我兰岳城战力低下的不足两千兵将,无法抵挡。土岳城对我的求援毫无回应,宁岳城段帅的大军难救近火,我心知援兵难等,可无论如何我不能放骑兵向东啊,就是全军覆没也得……用尸体堆成山拦住他们。我是偷偷让小帆他们去炸山的,堵住向东的去路,是为了让我的兵无法后退只能血战,也是考虑到了我们防线崩溃以后,敌军骑兵一时也无法东进。我,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兵将们只能血战到死,因为我堵住了他们的活路……”
樊蓠瞬间回想起自己去他的军营捐馒头时见到的那些饱受磋磨的士卒,心中酸涩不已。她摇头:“你不必认下这种罪过的。当时的情况,难道一城守将要抛下百姓率领部下逃命才算有情义吗?你没有逃,也没有让你的兵逃,所以现在土岳城还在,南方内地没有遭敌人铁骑践踏,东边的北方军没有兵临城下,你们是这个国家称职的边疆守卫。”
段择深深地看她一眼,忽然又挑眉调侃道:“讲战略意义?谢你捧高,本将……本伍长现在觉得自己尊崇了不少。”
“我是说真心话!”樊蓠十分懊恼,“你觉得我在讲大道理是吗?我不是。我知道,以你现在的心情……什么大义豪言都显轻薄,但我想说,你是个好的长官,如果,我的家人在您的麾下,血洒疆场得来您这样的沉痛、惦念、反省,那我会欣慰的。”
段择收了虚假的混吝笑意,直直地盯着她,又好像在看某个不知名的远处,久久没有言语。
他好了吗?樊蓠捧着茶壶躲在喧闹的大厅一角,想起那人萧瑟的眼神,不禁又皱起了眉:虽然那家伙确有些行为不端之处,但这次,希望他能尽快调整心情吧。
“茶水呢?”
“哎,来了!”抬眸见又是先前那诋毁人最大声的油头猪脑客,樊蓠悄默声地从盆栽里捻了一撮土抖进茶壶里,为那人斟满茶之后平静无波地进后院换水去了。
夏秦京都——
安府在繁华浩渺的京都算不得最豪华宽敞的府邸,但无疑是最钟灵毓秀的所在,三任宰辅安老爷子及其二子安进、安修,加上一个心智过人、性格奇异的安少爷,足以让这处宅院及其方圆百尺成为无数才子官宦心目中云雾缭绕、难以窥其真面目的神邸。
粉面如桃的丫头端着茶盘轻盈地穿过回廊,来到书房前站定,瞧了瞧紧闭的房门,转向门口的守卫,小声问:“少爷还在里头呢?”
近竹无奈点头。
苗秀向他举了举托盘,“重伤初愈,休养的时间没有,一进书房画起画来倒是茶饭不思了。”
“说什么呢?”近竹拉着她稍稍远离了房门,“公子是在画通缉犯画像,自然要仔细些。”
“那你也见过那女子,你说说,她有那么难画吗,还要少爷亲自挥毫?”
“哎呀,我又不会作画。当初同行之人……你知道,只剩下我们几个,都不会画——夏大人?参见摄政王!”
苗秀忙回身行礼:“参见摄政王。”
一身玄色朝服的夏泷转眼已走到近前,摆手示意他们免礼,朗声道:“本王下朝后想起还有事同修相爷商议,便跟到府邸来,又听他担忧他这侄子整日在书房闭门不出,便过来看看。”
这样的音量,书房内却仍是毫无动静,近竹不知公子是何意思,但摄政王是不好拦着的,于是只得硬着头皮推开门:“您请——公子,摄政王来了。”
安寻悠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