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娴妃叙述纯妃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心头不免震惊,于记忆中搜寻,“我早年便与她相识,犹记那年,仍为宝亲王的万岁爷同我提到,苏氏小女眸若晨星,每每与她相见甚欢,而我见她心性纯良,又被万岁心悦,便常常邀她入府小叙,”富察容音秀眉蹙起,“而今才道当时错,铸下如此大祸,我竟也难辞其咎……”那如玉般的面庞遁入阴影之中,一颗泪融落前襟,恐连自己也未曾察觉。
那日,富察傅恒率兵平定叛军后,便主动上交兵权,可乾隆爷却对傅恒的功绩只字不提,更因苏静好的挑唆心生嫌隙,下旨罚傅恒半月内不许再入紫禁城。
傅恒不知缘何,心头憋屈,他原本是想,求皇上下旨,可以立时将尔晴嫁与自己,如今却只能在宫外形单影只,想到如今尔晴可能的状况,更是心痛难当。半月内,傅恒写了不下十封书信,捎进长春宫,却迟迟不见回音。
半月后,傅恒再次入宫,求见富察皇后,只觉今日这长春宫中一片寂然。
唯有一只香炉径自缭绕,富察容音负身坐在案前品茶,听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男声,道,“姐姐,尔晴如今……何在?”
富察容音回转过身,见傅恒这段时日清减不少,眼神中显露微芒,冷冷斥道,“傅恒,你为何如此糊涂!女子断发无异于要她性命,你怎能……”
“当时情势危急,若不如此先行救出,她多在狱中一刻,便失一线生机,那时我……别无他法。”傅恒颔首,欲言又止。
“救?你这是害而非救!你害她今后再无颜于家族、世间立足,你终究仍是不懂!”富察容音恨地切齿,接道,“我且问你,当日我虽在病中,可你一向聪敏,为何不去求圣上相救,再不济,你当时手握重兵,为何不敢动兵相救?”
富察傅恒嘴角扯出一丝颓然的笑,为何不去求圣上相救?当晚他在乾清宫殿外跪了几近一夜,却只等来大太监李玉,私传口谕,仅一句,“多事之秋,恐另生枝节,你二人稍作牺牲,事后朕定将数倍嘉偿。”便将他搪塞。
却怕离间姐姐与圣上之间情义,此刻,傅恒只能选择缄默不语,片刻启唇,避重就轻道,“……那时,弘昼一党在宫内已有部署,而我与那尔布奉皇上密旨,握兵观守叛军动向,军令如山,不可轻举妄动……”
殿内一片沉寂,好一会儿。富察容音哑然失笑,作恍然状,拍手道,“好、好,本宫的弟弟果然是大清不可多得的将才,”眸中浮现厉色,“既然……你忠君报国,就不该再枉论儿女情长,江山美人不可兼得的道理,你该懂得。”
富察容音此言一出,是告诫傅恒,更是警醒自己。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身居后位却妄图帝王有情,她与傅恒生于富察一族,天潢贵胄受世人艳羡,却时常陷入愧对家族、愧于己心的两难之地。说到底,她姐弟二人都败在了一个贪婪痴念之上罢了。
傅恒的面色渐渐苍白,姐姐的夸赞宛如一记响亮的耳光迎面而来,“我……”薄唇随即颤动起来,“让我见她一眼,好不好?”苦苦哀求道。
富察容音的声音冷淡如水,“尔晴前几日请愿出宫,说是恩情未报,本宫已经许了,”偏过脸不愿再看傅恒一眼,朝外吩咐,“明玉,替本宫送富察大人出宫。”
富察傅恒愣在原处,身侧的双手攥得极紧,全身都忍不住颤栗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再也支撑不住。
明玉上前,冷声道,“富察大人,请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上章蠢作者作得太大了,结局之前会有波折,我可真会给自己找事,捂脸!
为防止我表述不清,再发一下,从纯妃害死裕太妃,到后来纯妃荣宠加身,风头无两,到最后得意外形露出马脚,都是乾隆借她除去弘昼的手段而已~傅恒和尔晴只是一对不幸卷入这事件的苦命鸳鸯啊~~
这里的弘昼映射乾隆初期的弘皙逆案,乾隆不仅喜欢到处盖章,更喜欢纂改历史啊,大修四库全书,是最爱编故事的一位皇帝~
☆、第四十六章
纯妃弘昼一党覆灭,同受到牵连的上有宗室中的允祀允禟等人,下到一干朝前大小官员。其中自然少不了为纯妃做事的御膳房主管袁春望,更何况他为助纯妃成事,在皇后娘娘的酒杯中加入了致昏的天花粉,差点酿成长春宫大祸,更是罪加一等。
尔晴在出宫之前,曾哀求皇后,留下袁春望一命。富察容音心慈,替尔晴向乾隆皇帝求情,而乾隆思量这尔晴因此事断发,实为牺牲不小,况且断了发的女人是绝不能再留于宫中,也算是给皇后面子,便决定将这二人送出宫去。只是,这袁春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袁府抄家,树倒猢狲散,遣走了一群在秦惜娘死后被袁春望招募来,为他成事的大小侍妾,其中最小的一个似是名唤青儿,只有十四岁。
几天前,天牢内。
一女子蒙住一层头纱,于脖间束了一条颈带,着一身鸦青色常服,缓缓走近。
那地上除了微微颤动的手指,才能勉强辨出那草屑之中的人形,袁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