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遍有名的大码头。
无拘无束多自在,
你想我回头也不回头!”
桥上喝彩声一片。存扣只晓得调儿好听,意思却听不大懂,有些云里雾里的。看看坐在身边的爱香,她搂着妹妹爱弟,眼睛亮漆漆的,像在想着什么。她在想什么呢,我存扣都听不大懂,她还能听得懂?——存扣心里这样嘀咕着。
存扣从王家庄玩到要开学才回来,见屋里和院子里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的,滑滑滴滴的,从来没有这样清爽过,便夸奖哥哥勤劳。哥哥却不好意思地笑:“嘿嘿,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有……”存扣便明白了:是月红姐帮着收拾的,哥哥才没有那么主动呢!他有时候晚上睡觉都不洗脚!
但存扣马上又看出,这才七八天,哥哥居然瘦了,瘦了整整一壳。便问什么缘故。哥哥说是做事做的,但存扣不相信:修理东西又不用多大劲,打扫屋子院子也不是啥重活,喂鸡喂猪也不费事,何以瘦成这样?追问是不是拉肚子了。他知道好人经不住三泡稀,拉肚子很快会让人瘦下来的。但哥哥臭他:“你什么都要刨根问底的干什么?说了你也不懂——大人的事!”
大人的事。大人的事真是多!大人的事好像也……蛮有趣的呢。存扣现在也有点儿想做大人了,老做伢子没啥意思。但他听人说过,不长毛就不能算大人,因此他就想赶快长毛,尿尿时也像哥哥那样端在手里,像小钢炮一样,威风凛凛的。他把雀子掏出来对着太阳照了半天,一点儿有毛的动向也没有,白生生的,嫩拐拐的,好小哦。他用手抻抻,没有用,皮都抻疼了,一厘米都抻不开。他就有些灰心丧气。
顾庄(下)第一章
直到一九七九年,存扣上初中了,才依稀感到自己要成大人了。
变化是从这年暑假开始的。有次存扣下河摸河蚌,上岸后他看到自己前头的红肉钻了点儿出来,他用手往前抹抹,可马上又退了下来。他回家问哥哥,说:“哥,我前头咋破了块皮呀?”哥笑,摸他的头,说:“不是的,是我家存扣要成大人了。”存扣就红了脸。还有一次,妈在灶上烧鱼,鱼下锅了才发现瓶子里没酱油了,忙闷了火喊存扣上街去打。存扣刚才到水码头上淘米,天热,趁机跳进河里拱了几个“猛子”,这时正光着身子斜着脑袋在院里蹦呢,他耳朵进水了。听妈喊得急,抓起酱油瓶儿就往街上跑。打完酱油回转时,在路上一头撞见婉珠婶。婉珠婶笑哈哈地说:“存扣啊,要上中学了呀,不能再吊儿郎当的啦。”存扣以前还没有意识到难为情呢,天热的时候赤条条惯了,很爽利呀。男孩们都这样啊。可这回婉珠婶一说,他好像醍醐灌顶似的,一下子臊得不行,赶紧用手捂住雀儿,专拣人少的地方走。跑到家不顾浑身汗渍渍的,翻出汗衫裤头就往身上套,把他妈看得一愣一愣的,一头雾水。打那以后,他再也不脱得赤条条的了,连赤膊也不。他也晓得害羞了,在巷子里迎面遇见副班长秀平,居然老远就感到有些紧张。那秀平好像也是,涨红个脸,你让我,我让你,却总往同一方向让了,恨不得撞在一起,尴尬极了。存扣走过去后用手直捶自己的头:我咋这样呢,我咋这样呢。他现在有事没事总爱站在月红嫂嫂的梳妆台前,照呀照的。一会儿把头分成三七开,一会儿把刘海梳在前额上,没完没了。还把衬衫的上面两颗纽子解着,露出里面印着“中国海军”的白背心。月红嫂抱着小侄子站在房门口,笑吟吟的,对他哥说:“咱存扣晓得作怪了!”
开学报名那天,存扣一大早就起来了,吃过月红嫂子特为给他打的水汆荷包蛋,从箱子里把妈妈替他置的一套上中学的行头拿出来穿上了身,顿时焕然一新。上身是白色“的确良”衬衫,下摆往蓝色中长纤维的裤腰里一塞,露出他在镇上买的那根棕色人造革阔皮带,中间带五角星的,解放军叔叔系的那种;脚上是雪白的田径鞋,军黄色的丝袜。走进教室时他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威武得很。他是班上男生中穿得最好的。班上还有人打着赤脚来上学呢,像马锁就是,一点儿也不要好,都上初中了,不是小孩子了呀,还那样!存扣真有点儿看不起他了。
但是在班上穿得最好感到自己要变大人了晓得作怪了的存扣还是挨人欺负。他个儿头太小了,还是坐第一排。“小瘌疤”保连和进财、马锁都比他高一头。因为他们“发生”(方言:发育)了。人发生了个子才长得快,还长肌肉,劲大。上次和他们在厕所里小便,比赛谁尿得高,存扣尿得又细又急,差点儿越过碎砖墙尿到女生那边去,正得意呢,保连冒出一句:尿得高有什么用,还是个肉雀子。这话很伤存扣自尊心:他们都长毛了。保连还把头发留长了,遮住那两个亮瘌疤,没事用个小铁夹在唇上边夹呀夹的,像个大人神气活现的。以前在晒场上摔跤玩儿存扣至少跟他们打个平手,现在被他们一撂一个跟头,力大得唬人,日了鬼似的。存扣就怪自己咋还不赶快发生呢,发生了就长毛了,就长个子了,就长肌肉了,也长胡子了,就不怕他们了。他经常睡觉时关紧房门,在电灯下面仔细观察雀子,指望在上面发现什么苗头来,可是没有,还是白生生的像个蚕卧在那里。他听说男娃儿经常刮胡子越刮越长,就用哥的刮胡刀在光溜溜的嘴巴上刮呀刮呀,指望把那些若有若无的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