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仍是被面前的少年给震撼到,印象里他素来是慵懒自信的,可如今居然狼狈成这副模样——
眼神太惊慌,眉宇太忧虑,唇角也抿得太紧……就连那弧度优美的下颔都开始有淡青色的胡渣,她吃力的偏过头,想要看清楚他,尽管四肢百骸都有剧痛源源不断的侵袭,仍是微笑着冲他眨眨眼。
他执起她的手,见她轻轻摇了摇头,于是微微松开,片刻手心便传来酥麻感。他低头,见她在他手心上比划,像是在写字。
他闭眼,感受对方指尖滑过的痕迹,好一会儿才猜到她的意思,压着嗓子轻声道:“是说我这样很丑?”
李冉冉眨一下眼,表示认同,那表情带了三分俏皮。
可段离宵此刻又怎会有心情来开玩笑,他见她这般脆弱的样子,连点头摇头这般渺小的动作都要耗掉大半力气,又忆起过去她总是生龙活虎的跑来和他唱反调朝气蓬勃的模样……心,终于被狠狠刺痛,这一刻,他悔不当初。
“你恨我么?”他开口,问出那句在梦里让他痛苦万分的话。
他问她恨……他么?李冉冉惊愕的睁大眸,他怎么会这么问?她以为他们经历过那么多已经知晓了彼此的心意,她若是恨他又怎么会再跑回来找他和他在一起?可是……可是他的表情又太认真,一脸亏欠她又很在意答案的样子,她的口开了又闭,试图说点什么,无奈喉咙干哑异常,竟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
“不要勉强。”他替她拉高棉被,自嘲的笑笑:“我只是觉得此生负你太多,可我不爱那些下辈子之类的虚无诺言,所以你要记得,千万不可以走得比我早。”
她眼里弥漫开水汽,没什么技巧的情话,甚至都算不上情话,可却彻底征服了她的心,若是可以,她一定会狠狠骂掉他脑中那莫名其妙的内疚和亏欠,让他知道,她也如同他一样,不去想什么下辈子,只要此生好好在一起便是最大的愿望……
两人四目相对,她犹豫片刻,用嘴型无声的说出那三个字。他终于释怀,温柔的轻抚她的额角,替她整理乱掉的发,继而俯下身,在她唇上印下亲吻。
敲门声不适时的响起,打断这对小情人的独处时光。未经允可,便有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甚至忘了礼数,口气慌张的道:“主上,主上不好了,六大门派的人已经围在山脚下了!”
大战在即
时间忽而就静止,房内一片静谧。那来报的隐卫单膝跪于地上,额上已是冷汗淋漓,他怎么都料不到李冉冉已经清醒,更料不到因着他匆匆忙忙的通报,她居然像是承受不了这个消息一般又昏了过去……要知道这些日子庄主和她相聚的时候少之又少,可却被莽撞的他给破坏,他自知犯下大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得硬着头皮磕磕巴巴的开口:“属下……属下鲁莽,望主上赎罪……”
段离宵不语,修长的指握了又松,他的眉心始终有深深折痕,美眸瞅着床上再度失去知觉的女子,她的面色那么苍白,肤色几近透明,就连唇都失去了血色,最早认识的时候她还有着丰腴的双颊,可如今都凹了下去,这般憔悴,这般……没有生气……
恐惧感袭来,他紧缠着她没有温度的手,缓缓注入内力,不过半晌,强撑的身体就控制不住絮乱真气,他撇过头,剧烈的咳嗽,任由血腥味在嘴里散开,被银针刺入的三处大穴异常灼热,夹着难以忍受的痛苦,排山倒海一般袭来。
“主、主上!”那跪着的隐卫大惊失色,手足无措之际,房门再度被打开,他扭头就看到神色焦急的炎臻,不由大喜过望,见了救星一般奔过去道:“门主,属下……”
炎臻厉声打断:“去水牢,带苏铅华过来。”
“不必了!”
二人同时回头,但见段离宵立于桌畔,白色中衣上映着点点红迹,虚弱的模样比起昏睡的李冉冉好不了多少。炎臻皱眉,十几年的兄弟情义显然凌驾于主仆礼仪之上,他上前一步,口气强硬道:”属下认为,这个时候实在无需作过多争议,主上也无需逞强。”
段离宵抹去唇畔血色,忽而敛下长睫,轻声道:“也对,还是该把苏铅华找来。“见身边人松了一口气,他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那老头该来守着冉冉,我去山脚下探一探六大门派的人。”语毕,他替床上女子细心放下床帐,径自朝外走。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炎臻大怒,一个箭步窜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段离宵挑眉:“想以下犯上?”
“私以为,主上该明白属下的难处,情势所迫,若有不敬之处,也是被逼的。”炎臻一手拦在门口,阻碍的意味很是明显,“此刻庄里几乎所有的死士和隐卫都守在山庄门口,全部人都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但我们需要一个领袖……”他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如果主上不顾重大局,随意放弃自己的性命……”
“我没有随意放弃自己的性命。”段离宵抿了抿唇:“我说了,只是去探一探敌情,更何况,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清楚,没有所谓的逞强。”此时此刻,些许感动沉淀在心里,他不会矫情的去和十几年的弟兄道谢,但很多东西都已经不言而喻。
炎臻沉默,依旧保持原先的姿势。
“你知道自己拦不住我。”口气很是笃定,不是赌他打不赢他,而是赌他不会和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