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袭人。
只是这愉悦的心情并没持续多久,便被不远处那一丛花后传来的异动给搅扰了。
啪——啪——
沉重的钝击夹杂着压抑的□□,即使我见得不多,也隐约能听出那是有人在行杖刑。
“啧啧,二十杖还未见红,是谢娘子身板太好?还是……二位中官手下留情了?这谢凌波可是独孤尚食亲口下令责罚的人,中官若不肯好生用刑,怕是尚食那里过不去吧?”果然,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从那边传过来,坐实了我的猜想。只是这受刑的似乎是个女子,已经挨了二十杖,听那口气却还有许多没打,也不知是犯了怎样的打错才惹了如此重罚。
我自幼就是习武的,若想不被人发觉简直易如反掌,何况只是几个孱弱的女子与太监。于是我悄然凑过去,躲在一丛蔷薇后,透过花叶的缝隙向那边瞧去。
只见一个梳双螺髻、身着牙白衣裳银红裙子、作宫人打扮的女子趾高气昂地站在那里,旁边两个品级不高的中监执刑杖用力杖责着一个趴在刑凳上的女子。那受刑的女子仅着中衣,身形十分纤瘦,一头墨缎似的长发凌乱地散开,遮去脸庞。那刑杖很粗,掌刑太监因着那宫人的一番话也不敢手下留情,打在身上应当是痛彻心扉的。每一杖落下,那受刑的女子便会瑟缩一下,扣在刑凳上的手指也会在刑凳上留下一道抓痕,偏偏她却不肯呼号出声,倒是十分倔强。
她越是隐忍,那掌刑太监便越发下了狠手,终于,实在没忍住,那女子口中逸出一丝掩饰不住的□□。
偏那宫人耳尖,没错过这几不可闻的□□。她心满意足地一笑,弯腰抬起谢凌波苍白的脸,悠然道:“谢凌波你害我挨一顿板子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别以为你攀了高枝离了掖庭就了不得
了,今日你不照样落在我手上?”
原来这受刑的女子叫做谢凌波。这谢……却不知是不是陈郡谢。
那谢凌波微微别过脸,却是连眼神也懒得给那女子。她这一侧脸,却是转向我这里。乱发微微分开,露出一张苍白却清秀的脸来。憔悴致斯,狼狈致斯,谢凌波也未露出一丝软弱,只是用扁贝似的齿紧紧咬着失色的唇,咬出一道极深的血痕。
那宫人却受不得这样的轻视,气急败坏地道:“打!狠狠地打!我确要看你能撑到几时。”
以前从不管闲事的,只是那时也不知为何便心生不忍,还不待自己想明白,脚下便已然走出去,厉声道:“住手!这是在做什么?”
这一喝不自觉地便带上杀气,久居深宫之人哪里受得住?行刑的中监当下就停下手,与那宫人一道战战兢兢地瞧过来。
那宫人偷偷打量我半晌,忽地花容失色,双腿一软险些跪下,“霍……霍将军?”
我也不想计较她的失礼,更不想理会她,只望着谢凌波,又问了一遍:“这是在做什么?”
“回、回将军的话……婢子、婢子是掖庭局的……奉了独、独孤尚食的令……监刑。”那宫人红了一张脸,说话也期期艾艾地,全然不见方才嚣张跋扈之态。这等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子,虽生得还不错,却委实让我厌恶。也不知那位谢氏是怎样一个女子,如若也是这般,却叫我如何与她商讨离宫之事呢?
“独孤尚食?”我大约明白了,原来是尚食局的宫人。今日樱桃宴,尚食局应当是忙得人仰马翻的,出些岔子是难免的,却不知道究竟是犯了怎样的错,才会用这几乎要与军杖一般粗细的枣木棍子杖责。“要杖责多少?”
“五……五十……”那宫人答。
我有些惊讶,“什么时候曲江池也成了行刑的地方?”
“回将军……这贱婢,委实惹恼了独孤尚食……”那宫人一急,连自己也骂了进去。
“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之罪,竟要杖责五十?”
那宫人正要回话,谢凌波却忽地开口,“回将军的话,婢子、婢子砸碎了宴饮要用的甜白釉碗盏……”说话气若游丝,却是十分淡然。
打碎了甜白釉……“哈,真是好大的罪过!五十杖下去,便是我也要去了半条命,何况一名小女子。按律,烧杀抢掠等大罪当死,却不知宫里的死罪定的这样容易。改日还真应该去向皇后殿下好生请教请教了。”我忍不住冷笑一声。
面上闪过一丝慌乱,那宫人却犹自嘴硬,“将军冤枉!这甜白釉乃是贡品,今年统共就只有二十个。再则,这甜白釉是用来盛乳酪浇樱桃的……今日至尊赐新科进士樱桃宴,若是无器皿可以使用……”
“甜白釉盛乳酪樱桃?”光是想想便食欲全无,“这是谁的主意?”
似乎是不意我这样问了句话,那宫人愣了愣,才小心翼翼地道:“是……是婢子的主意……”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甜白釉本就细白滑腻如脂如酥,再用来盛酥酪,一碗浑然一色,即便放上樱桃也索然无味。你却不知道从前樱桃宴用的都是水晶杯或是琉璃盏么?”
显然那宫人是不知道的,闻言怔了片刻,旋即又羞得满面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