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这种东西谁说的准呢?兴许她将来还没陈进南挣得多呢。
她帮着陈进南洗碗。
陈进南不要她,说:“我自己洗就行了, 你去看电视嘛,或者去玩手机打游戏。”
杨鑫坚持要帮忙,陈进南也就默默接受了。陈进南洗碗, 她用毛巾, 把碗上的水擦干,放进橱柜里。收拾完毕后九点多, 打扫了一下屋子, 陈进南锁上门, 装好钥匙, 表示要送她回家。
杨鑫说:“我自己回吧, 大白天我认得路。”
陈进南说:“反正我也没事嘛。”
路上,陈进南问起她杨文修的事情。
杨文修是怎么死的?
每个亲戚见了她都要问。那一晚发生的事,只有她知道, 众人好奇地询问她,都想知道这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是怎么经历了亲人的丧生。然而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她知道那些人并非真的关心她,也并非真的关心杨文修怎么死,只是单纯的八卦撩闲。她说了也不会得到同情,只是把自己的伤口撕裂给别人解闷。
她不愿意说。随着年纪渐长,她越来越不肯同人交流心事了,包括她的父母。对她而言,所有人都是陌生人。
而陈进南,终究还是跟其他人不同的。
杨鑫知道他没恶意。
她低着头,大概的讲了一些,说杨文修发病,自己去请医生,医生没有请来。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也没有什么情绪,也听不出任何悲哀。陈进南听了安慰她:“你不要伤心,爷爷总归都要死的。”
“我不伤心。”
杨鑫说:“我只是不知道以后要去哪。爸妈要挣钱,家里没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陈进南说:“到时候你就来我家住嘛。”
她蹙着眉说:“再说吧。”
回到家中,春狗和罗红英也正在商量这事。
杨文修死了,孩子在家没人能带了。
大女儿好说。金盼早就想出去打工了,这回没有杨文修拦着,她当然如愿以偿了。就是杨鑫麻烦,她还要接着读书。
坝子里坐了一圈人,亲戚们一边抽烟吃茶一边给春狗两口子参谋。舅舅说:“你们就把她带城里去念呗,一学期不就几千借读费。她才这么点大,又是女孩儿家,你把她一个人留在家怎么办。吃穿住都没人照管,也容易受欺负。”
春狗说:“不是借读费的问题。借读费贵嘛贵,贵我也认了。关键是转出去咋办?她马上要初二了,转出去读一年,初三又得转回来。你外地学生没法参加中考,这是政策规定,没有本地户口,这条给你卡死了。本来她学习好好的,给转来转去,不同地方教育水平又不一样,上的课也不一样,刚刚适应了又要转走,折腾来折腾去的,反而把孩子成绩给耽误了。你没看那些跟父母打工到城里读书的孩子,读了个啥?要么进那种农民工子弟学校,教学质量还不如我们这的公立学校。那些孩子成天就是混着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校要么没办学资质,要么这不合格那不合格,今天要拆明天要拆的,三天两头在变,跟政府打游击。要么花大价钱送进本地学校,或者私立贵族学校。人家那里面的小孩都是本地人,要么非富即贵,看你一个农民工的孩子,谁会跟你玩?学校老师也歧视你。孩子送那种地方去,天天受欺负,能读什么好书。”
“这都不算大事,关键是,中考咋办?高考咋办?没法升学,那你读那个书有啥意思。她要是不打算读大学,我就把她带出去随便读几年,反正混日子。可她想读大学。孩子成绩好,我们也想她将来有出息,能考大学,读个好学校。真把她转去外省那反而是害了她。”
罗红英红着眼睛说:“我们啥都不要啊,就希望孩子有个读书的地方。不需要政府掏钱,也不要什么九年义务教育。你说我们在家又挣得到钱,供不起学,去外省孩子又不能升学,有义务教育也享受不到,那有啥用。都把我们叫去城里边打工,不让落户,孩子不让读书,丢在家里边没人问没人管,一点办法都没有。谁想出去城里啊,吃的是菜市场捡的烂菜帮子,住的是狗屎大的一旮旯,天天上十二个小时,白班夜班轮着倒,卖了命地干,挣两个辛苦钱只够填肚子。要是家这边能找到工作,谁愿意去当外地人受歧视。她爷爷活着还能带,现在她爷爷死了,我们也不晓得咋办。”
“要不还是我们在家带吧。”
罗红英无奈道:“等她过了十五六岁,上高中了就好了。上高中了我再出去。”
春狗反对说:“咱们不挣钱,以后她上大学,一年就要一万块,我们哪去拿钱?”
罗红英说:“实在不行,就把她带城里去吧,反正读一读,中考高考再转回来。”
春狗说:“你这是害了她。她在这读的好好的,学校老师也宠着她,你给她弄城里学校去,学的课程不同,学习进度不同,环境不同语言不通,爹妈又没钱没本事,不受欺负才怪。多少农村的小孩,本来成绩好好的,弄到城里学校去就给毁了。她在老家至少学校里不会有人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