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承载着噩梦的屋子。钥匙被随手丢进楼下花丛,她不会再回来了。起码此刻觉得不会。
然而夜色降临,花丛中还是出现了埋头翻找东西的身影。女孩杂物落尘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了一整天,她想最后为女孩做点什么。痛恨自己的卑微,第一次伤情的少女似乎体会到了某人撕碎“岁岁如斯”时的矛盾痛楚,既希望自己与从前彻底作别,又怎么也斩不断牵挂。
世上决绝者,少之又少。她们都不在其列。
沾着泥土的钥匙终于重回少女手中,夏末夜晚的高温让她汗湿两鬓,下意识抬手一抹,雪白的肌肤上就添了一道泥痕。
她浑然不觉,起身上楼,停在熟悉的门口。
门缝隐隐透着光亮,她想起来,大概是白天走的时候忘记关灯了。不疑有他,钥匙插入锁孔,门开后,却陡然对上一道目光。
是顾羽知……又不是顾羽知。flora从没发现,那双如墨的眸子里还会生出这种怯懦闪躲的神色。女孩的目光自她脸上一划而过,偏开头没说话,却抬手精准拭去她颊边泥痕。
一个月来的担忧、委屈、愤怒,瞬间涌上头顶。flora抓住她右腕,扯开那只刚刚触碰过她脸颊的右手,见似雪指尖染上污渍,不觉恨恨而笑:“弄脏了,可惜了。这不是用来夺人贞操,玩弄感情的手么?”
顾羽知没有挣开,任凭少女用力抓握,指甲陷入腕部肌肤,血痕斑驳。
手指被一根根捏起,抚摸,蓝瞳似有感喟,于是声音也发起颤来:“就是这只手,为我写下诗句,抚过我的脸颊,摸过我每一寸肌肤,又深深进入我的身体……我那时以为,这只手会一辈子爱护我,关怀我,属于我……”哽咽难言,却很快恢复平静。她无法再次在女孩面前露出柔软堪怜的姿态,这是她被糟践后,仅剩的尊严。
“我会补偿你。”一番陈情,换来女孩冷静开口。
“哦?”少女挑眉,蓝瞳微张,里面是故作疑惑的神色,“补偿什么,怎么补偿?你一个月不出现,就是在想这个么?”
“我回国了一趟。”却是答非所问,算作给她交代。顿了顿,又答道,“也想好了怎么补偿。”
少女露出玩味笑意,这是她在追求女孩的过程中,常常从女孩脸上看到的笑。只恨自己从前不明白,这种挑眉勾唇的笑有多轻蔑,又有多讽刺。
“你觉得,你用什么才能补偿我?”
这是不可饶恕的罪孽,对flora来说,万金难偿。
顾羽知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紧紧抓着的右手,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诉说一个极其简单的事实,可偏偏,说出的是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就把这只手给你,怎么样?”
flora自然将之当做玩笑话。一声轻嗤逸出鼻间:“好啊,如果这样,我就原谅你。”
女孩点头离去,片刻后折返,在flora惊恐的注视下挥刀砍手,力道决绝,毫不犹豫。
这本就不是一时冲动。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解决方式。
细白右腕上,白金手链蓦然断裂,落地发出轻响,如雷贯耳。
下一刹,血肉横飞、殷红满目!
大洋彼岸,夜幕退场。清晨时分,学校旁的小路上,原菲站在树下怅惘寻觅,终是再难见到几日前常常流连于此的一抹倩影。
羽儿回来过,她知道。
羽儿会在每个清晨日暮来树下看她,她也知道。
就像她们因康宇而被迫分手的那个深秋,女孩的长情一如既往,从未离她而去。
起码,她是这样坚信的。
手掌抚摸树干,想起女孩藏身于此用力抓握的模样,不禁泪如雨下。她有好几次,几乎都要忍不住冲过来将女孩抱进怀里,但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女孩既然为她回来,又躲着不见她,自然是有心结难解。此举无益,亦是无用。
她要等待,等女孩移除心魔,主动从树后走向她的怀抱,而不是带着勉强和卑微被她拥入怀中。唯有耐心,方能换来天长地久。
可是女孩今天没出现。
原菲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手掌离开树干,拂去颊边泪水,缓步离开。
街角的回眸转身,也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不管如何,希望你过得比我好。原菲只能在心里如是说道。
十数小时过后,大洋东岸也迎来了清晨。flora跌跌撞撞走出医院,脚步虚浮,蓝瞳似乎失去了聚焦的功能,低垂着,散着无神的光。
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物,沾着大片血迹,连脸上都落了星点斑驳。抬起手,愣愣看着满掌殷红,那些带着甜腥温热的可怖画面不断在脑海中翻滚,她终于再难压抑,蹲下来抱头痛哭。
她从没想要女孩的手,更没想要女孩的命。
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
聪明如女孩,何尝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只是她想要的,顾羽知给不了,原菲的羽儿更给不了。
两清。
flora想起断手后从女孩咬紧的牙关中冒出的两个字。她只恨自己中文没学好,不能明白女孩的意思,于是牢牢记下了这两个字的发音。
……或许,这是女孩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一直以为,女孩是温婉柔和的,以为她无时无刻不挂在唇边的淡笑是随和的象征,是愉悦的标志,也以为她虽有从前,却视之如过往云烟不多伤怀。
她从不知道,女孩会这么极端。
两清。她念了一遍,含泪蓝瞳迷茫抬起,看向远方。
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