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一个人的感觉,我想她并不知道。
终于排站位置、安放摄影仪器一切完毕。
两位长辈坐在前排的凳子上,我和尚雯婕站在他们身后。保姆笑着喊“准备”,一——二——三——
那一刻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我悄悄地把她的左手放进自己掌心里。
地上有一指深的积雪,冬日天空朴素晴朗。世间生命荒凉处仍有巨大繁盛留恋。按钮揿下前的八分之一秒,我心下索然,却依然将微笑保存拖延。
第二日看到的那张全家福上,我和尚雯婕表情意外合衬。保姆看到自己杰作,兴极失言——噫。像亲姐妹一样!
尚雯婕正在一旁低头细细看照片,表情模糊,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就那样看着她的侧脸。与我截然不同的轮廓眉眼,甚至发质、气味。我忽然确定这个人,她不是我亲生妹妹。
如果是亲妹妹,看着她的时候,我不会如此寂寞。
{二十一}
这一年冬天刚开始的时候,我陪女友去看了一场电影。
电影究竟讲了什么之后我没有留下一点印象,唯独记得片尾主题曲播放出来时身边的d哭得很惨。
我因为走神而完全不解,所以递纸巾给她笑着说:一出戏而已。
她忽然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我。她说人生也是戏。
我一楞。
她转过头去擦被眼泪晕开的睫毛膏,低下头去。电影散场,头顶高瓦数日光灯将人照得无所遁形。我看着灯光下苍白得像戏里人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亦如此。
她说,我一直在想我是电影里的谁,电影里的谁是你。
我语塞。对电影里人物关系完全不熟悉。
刘力扬。她再次转过脸来看我。别骗我。
我怔住,却在下一秒意识到这应该是刚看过一出悲情文艺剧的她敏感的多余反应而已,于是扯开嘴角给她一抹安心的笑。我捏了捏她妆花了的脸。瞎想什么,你?
她不答。兀自沉溺在已然落幕的戏里。
都说女人直觉。
后来某一日忽然想起那一天,我觉得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或许其实已经早有预言。
过年之前公司里忙得人脚底朝天。外国老板虽然慷慨但也的确物尽其用绝对让你得不着闲。
也不只我如此。到了年关,每个公司企业政府机关皆如此。人要将一年的琐事清算完,才好过年。而很多事情并不是这短短数日就能够清算的,那便要留待来年,悲哀喜悦周而复始。
于是一月份回家拍过全家福的那个周末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回去过,因为客观原因。而主观上,主观上家这种东西,在我二十四年的生命中,第一次有了实在感。
女友说我变了。
她说我变得温柔了,开始懂得多为她着想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只是忽然之间心对周遭存在愈发敏感了而已。好似有谁在时刻提点我——珍惜你有的。
我摊开手掌,认真分辨掌心纹络。下一秒,狠狠地握紧拳头,我用力闭上眼睛。
不够啊,始终不够。
人这种东西,总是犯贱的。无论你拥有多少,你都想拥有更多的。
更多一些......再多一些......
我变得寂寞了。
年前抽空回了趟家。
之前电话柴姨说家里做了我最爱的咖喱,没说的是爸爸想念我。
我心领神会。工作再怎么忙,这一点时间还是抽得出来的。那些抽不出时间来的说辞,都是名副其实的借口。
中午起床出门,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的光景。
保姆来开的门。
门一打开,扑面一阵热气里裹着咖喱香。
我边脱外套边说:不要管我了,快回去看火吧。
保姆笑。她说她怎么会做咖喱。
是别人?
柴姨吗?我问。
她继续笑,伸手接过我的外套转身挂起来。她说,是二小姐。
尚雯婕?!我愣住。
跟客厅里的爸爸和柴姨打过招呼,好奇心驱使我去厨房一探究竟。
尚雯婕正站在灶台前不停地用长柄大汤勺搅拌一锅浓稠咖喱汁。穿着黑色薄羊毛开衫的背影看起来单薄干练。
我已有半个月没见过她。
定了定神,我走过去。好香啊。
她转过头来,看到是我,轻轻笑:回来了?
我点点头,站到她身边。原来你会做饭啊......我没话找话说。
她吐了吐舌头。只会做这个。
我心下一动。
她转过脸去专心忙碌。热气上升,她的侧脸在雾里。身上笼了一层做饭的烟火气,亦毫不在意。
我也不在意。就着她的手把汤勺拿起来送到嘴边。让我尝尝。
她手僵硬着,头缩在后面不解地看我。
我装作若无其事。嗯,不错。我抬起头,手却不曾放开。尚雯婕,你可以嫁人了。
她笑出声来。另一只手指着自己。我?谁肯要我啊?
我差点冲口而出说“我啊”,可是我没有。我什么话都没说,几秒钟的时间里,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终于,我开口:我最喜欢吃咖喱你知道么?
她没有看我,但是点了点头。
我心下荡漾,几乎自以为是她是为了我才去学的。可是刘力扬已经不是十六岁少女,我虽然自恋,但是每每对有关这个人的事情,我总会没了把握。无论是针锋相对的最开始,还是暧昧不明的现在。
时间滴答过去。她眼睫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