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轻描淡写,我不由皱拢了眉,可亦知晓箭在弦上,容不得我犹疑,惟有放手一搏。终是勉强笑笑,淡声讥诮:“你向来厚脸皮,现在倒是争起面子来了。”
“为夫在娘子眼里总是这般不堪,实在郁结。”
话虽如此,然是朗笑着紧拥住我,直至外面传来苍礼的唤声,即使恋恋不舍,然亦只有无奈柔笑:“保重。”
按捺悲楚,我颌首,与他十指紧扣,纵已放缓脚步,并肩走过萧索冷清的旧时王苑,可终有尽时,那匹伴他在战场出生入死的黑骏近在眼前,惟有放开彼此的手,他翻身上马,继又静静望我。虽是温润如水的目光,却是灼痛我的眸,移眸看向另侧马车中,那个身裹深黑斗篷的女子。早知她易了容,可乍触与茈承乾如出一辙的脸,我仍是一怔,即便愧疚盈胸,朝她挚声道谢。
“如不是淳儿,少爷和少夫人早已在伽罗国安身立命。”
明知跟随苍秋,许是有去无回。淳儿摇首,甘之如饴,且是看向我的小腹,微是一笑,“算起来少夫
人到云桑的时候,小少爷也该出世了。淳儿可是一早就下了决心,要做小少爷的嬷嬷,所以您定要等着淳儿,莫将小少爷交给那些个粗手粗脚的云桑女人。”
幸尔萤姬立在高门之内,与旖如窃窃私语,否则定要和这没遮没拦的丫头跳脚。我苦笑,抬望苍秋:“云桑见。”
即使前路未卜,胜算渺茫,然如当初邂逅之时,他粲然一笑,最后叮咛默然走到我身后的苍祈:“你肩上的责任比苍礼他们重得多。如果母亲与旻夕返京途中有何差池,我唯你是问。”
原是玉石俱焚,执意留守荪蕙居,可昨儿个我和苍秋跪在她面前,劝了两个时辰,不忍我有孕在身,母亲终是妥协,决意暂离侯府,与小孙女同往皇都避祸。故而行事稳重的苍祈被迫担起护送祖孙二人的重责,不能再追随少主左右。回首望向蹙眉隐忧的年轻近从,我颇是愧然:“往后旻夕和旖如就要劳你照应了。”
适巧旖如牵着思月走上前来,闻言羞赧,侧脸闹别扭。我失笑,扶腰弯下身去,轻搂了搂泫然欲泣的水家小姑娘:“小月往后得替夕姨盯着你家小姨,让她赶紧将终身大事给办了,也好早日给你添个弟弟。”
“小姐!”
小妮子恼羞成怒。我不以为许,淡然一笑:“苍祈已经等了你两年,莫要辜负了人家。”
许是我和苍秋分分合合,小妮子不愿自己幸福,触我心伤。先前提了几回,或瞠或泪,给她挡了回来。可分离在即,我故意沉脸,非要等到她点头,方可安心上路,终令小妮子败下阵来,黯然应允,我方漾笑意:“城西的制衣坊就是你的嫁妆,去问悦竹要地契的时候,顺道代我道声抱歉。这回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向她辞行,那位姑乃乃准又要嗔我了。”
“小姐知道就好。”
瞪了我一眼,可见我因是一朽未有阖眼,面露疲色,小妮子终是无奈一叹:“药补不如食补,小姐已不是一个人的身子,为了您肚里的孩子,吃不进也得吃。如有不适,就让萤姑娘给你拿酸梅子。”
我怅笑颌首,可闻背后苍秋一声柔唤,知是开拔在即,酸楚蓦涌,怕是当面落泪,扰他心神。终是未有回过身去,抬起一手,朝后轻挥了挥:“别让我和洛儿久等。”
他淡淡笑应,即又一声清亮高喝,挥师而去。我半低着头,轻抚我们的骨r,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阖眸,无声潸然。
“小姐……”
旖如上前来扶,纵是往日与苍秋素来不合,然此时刻,低声哽咽:“好人当有好报,少爷定会逢凶化吉,和殿下再续前缘。”
好人有好报,约定俗成。我淡然颌首,告诉自己,我的丈夫傻人有傻福,定会突出重围,化险为夷。亦幸尔如我所料,当我和即家兄妹赶至已无重兵包围的殷城,自当地百姓口中得悉侯府二少爷两日前带人暗袭琅远城外的驻军,烧粮草,诛驻将,趁之群龙无首,携夫人杀出城去,向西突围。
“如不是侯爷调兵南下,拥他登位,那个荒唐王爷怎可能坐到乾元殿去?!现在过河拆桥,将云少爷得走投无路,实在该遭天打雷劈!”
“没错。云少爷定是怕连累我们,才会带夫人离开繇州。”
“其实他根本不必走。我们是兰沧后民,就是饿死冻死,也不向羲和皇帝低头!”
“如果急了,咱们谁都别占便宜,索性开了风林关,放九皋人进来,让这个狗皇帝变成亡国之君!”
听闻苍秋顺利逃出琅远城,我稍加宽慰,可听百姓义愤填膺,想到自己的丈夫宁死不愿效仿我那时代的吴三桂,引狼入室。五味杂陈。当年的宫闱倾轧,上代的恩怨纠葛,已然难辩孰是孰非,惟有等到洛儿出世后,从长计议。
我满心负疚,悄然离开繇州。虽有半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战祸,可比之倭匪频顾的东六州,羲和极南的宜州海防相对薄弱,也因是先前萤姬执意不往云桑,前去接应的川津藩细作道会留在羲和,以待两位殿下回心转意。故出北地,萤姬便先行一步,单骑赶去南方寻人打点。朱雀守驱车随后,每遇关卡,便与我扮作一对寻常夫妻,亏得那个小里小气的登徒子难得大方,早先将他最是拿手的易容术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