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刮干了,只在面颊留下冰凉的刺痛。郑囡
惟恐哭花了妆,停下步子从包里掏粉盒,摸索半天都不曾抓出来,只得任由新的泪水
染到脸上,身后似乎有人悄悄挨近她,伸出双手轻轻拍拂,温柔和蔼宛如安抚,她肩
膀一颤缓缓回过头,忽见路边窜过一个人,束发带冠穿着黄道袍,赫然正是那日寻上
自家的道士,怒目威视扬声喝道:“大胆妖孽,还敢再作纠缠!”,抬手扬起一道符
欲朝郑囡身后撒去,姑娘见这情形连忙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你别害我外公!”
第71章
绛尘只顾收伏魂魄,哪里能听得姑娘呼喊,纵身上来扯住鬼魂,拈起咒符欲要作法,
一条胳膊刚抬起来,忽然被人牢牢架住,他满面错鄂忙转头望去,却见钟二郎不知何
时赶将过来,喜笑盈盈阻在自己身前。这二人向来行事不容水火难合,钟二郎又偏好
三番五次败坏事情,二人眼神交叉几乎迸出雷鸣电闪,绛尘怒不可遏窜出万丈怒火,
甩开钟二郎倒退一步,眼看双方拉开架子欲起冲突,刚刚脱险的鬼魂站在一旁咯咯笑
起来,满面痴呆不知所谓,咧开瘪嘴喜笑颜开,丝毫不知自己还踏在险地里。湛华离
着钟二不远,瞧这情形抿嘴笑道:“道长发发慈悲吧,何苦难为一个糊涂的老人。”
绛尘微微朝他瞥一眼,垂下脸冷冷说:“这不过是个鬼,算得哪门子‘老人’。”他
一言不发揣起咒符,阴沉着面孔立至一边。原来此魂魄确是郑囡死去的外公,因思念
外孙女闯入人间,姑娘肉眼凡胎自然瞧不着,瞪大双眼四处打量,老人见状连忙凑过
去,一只手伸进口袋犹想掏出糖来。
这一行人行为实在是怪异,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湛华忙将他们唤至角落,转过头和颜
悦色问郑囡道:“我听得你刚才喊外公,原来你竟瞧出这鬼的来历。”郑囡朝着他略
瞧一眼,一时并不急于答话,转过头定睛打量绛尘,知道便是他刚才逞凶为祸欲捉拿
外公,怒火中烧七窍生烟,竟脱下一只鞋狠命砸去。绛尘虽是轻松躲开来,姑娘却算
出了恶气,捡回鞋子又穿回脚上,湛华瞧得心尖发颤,郑囡叹一口气轻轻笑道:“我
自小被外公养起来,又岂会不认得他。”湛华犹犹豫豫再想问她人鬼殊途如何相认,
郑囡伸出手往前摸去,也不知自己能否触着外公,皱起眉头微笑道:“我听人说,故
去的人有时会返回人间探望亲人,若是瞧见他们也莫要声张,不然鬼魂受了惊,可再
也不来了。我虽知道外公跟在身后,却总不敢声张,只希望他一直伴着我,永远都不
要再离开。”
姑娘平日虽爱闹别扭,冷性子却并非无情无义,默不作声也不代表果真不在乎,外公
过逝世她没有伤心流泪,只因为血肉深情余温不散,郑囡打心眼只以为他仍陪伴着自
己。钟二郎见状撇一撇嘴,他今日穿了件旧毛衣,还是钟煌当年趁着跳搂甩卖买来的
,前几日被湛华洗得抽了线,套在身上露出一大截手臂,他咬牙切齿踌躇半晌,终于
狠心从衣摆抽出长长的线,挣断了递给老人到老人手里。如此那长线的一端便浮在半
空,生死两极相互连结,郑囡聪会意忙接过另一头,手上仿佛攥住千斤锭子,一不留
神便要坠入地底,姑娘站在原处不敢动弹,惟恐外公脚底生翅飞上天去,然而面上喜
悦无以自持,待到夜色深沉道路沉寂,她才牵起毛线缓缓迈步,小心翼翼四处张望,
疏不知老人也是谨小慎微攥紧长线。
一人一鬼不知不觉走进公园外面,冬天里万物萧索,深夜寂无声息,公园大门紧锁,
透过栅栏能瞧见里面的云霄飞车海盗船,仿佛孤单的兽立在夜幕里。郑囡心中泛出凄
酸的温暖,同外公沿着公园缓缓踱步,抬眼忽瞧见不远置了一架旋转木马,高头白马
好像被施了法停在半空,旁边另靠着一头木头小猪,喜笑颜开紧随马后,她满心欢喜
却不作声,只是抬起手朝木马指去,毛线另一端轻轻晃荡,郑囡仿佛听着外公欢笑出
声。他们不知疲惫默默前行,天边渐渐漫上白光,钟二跟在后面低声提点道:“时候
已不早,也该让他回去了。”郑囡并非不懂事,只得将长线交还给钟二,她外公紧攥
住另一端不肯松手,湛华在一边劝道:“生死有命阳寿在天,你早已经死了,再别舍
不下生前,只有早入轮回,才不枉家人记挂。”郑囡秉息凝神瞧着毛线,只见腾起的
那端缓缓坠落下地,她泪眼模糊声音哽咽在喉,喊一声“外公”几乎细不可闻。
送走了老人,郑囡也坐车返回家,钟二郎眼瞧着自己的毛衣犹在心疼,湛华知道这毛
衣原本是有限,钟二郎如此珍爱全因它乃钟煌赠与,垂下头轻声道:“你回家脱下来
,我小心洗干净再学着替你补。”钟二郎愣一愣忙摇头笑道:“这衣服早已不耐寒,
哪还能让你白费力气,咱们哪天出门买一件便是了。”他凑过去又握紧湛华一双手,
贴在胸口柔声道:“要你留在家里睡觉你又不肯,巴巴随我跑这趟有什么好,这手还
要替我铺床叠被子,哪能让它吹风受冻。”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