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老臣互相推搡了约摸半盏茶的工夫,最后将骆辞的父亲给推了出来。骆大人只得硬着头皮问无视他们良久的帝王,今日为何要将储秀宫的秀女悉数遣散。
慕容澜冷冷抬眼,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寒铁利刃:“怎么”
口中连道不敢,神情却难掩不满:“陛下明明知道臣等不是这个意思。”
“那诸位是什么意思?”慕容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当年父皇在世时,一腔热血想报效朝廷的是你们,如今想凭借女儿一步登天坐享其成的也是你们。朕当年就说过,若是没有能让朕满意的,朕便不会纳妃。”
老臣们擦擦额头的虚汗,半真半假地劝他,现如今盛世太平,天下安乐,陛下也该成家了,大魏女子这么多,总有一位能入得了陛下的眼。
慕容澜懒得跟他们虚与委蛇,嗤笑:“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娶女子了?”
老臣们脸色微变,连连叩首:“还请陛下三思!虽说大魏不是没出过男皇后,但武帝是有孩子的,您也要为江山社稷着想。”
慕容澜不答,松开指尖,任由棋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响声仿佛一记重锤砸在他们心口,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
“哈。”资历最老的孙大人突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陛下若是还想着宠幸岭南王世子,怕是没有可能了。”
慕容澜终于拿正眼瞧他们,神色漠然:“他不过是朕的一个玩物,怎配入这后宫?”
他曾想将谢明珏如金丝雀一般锁在囚笼里,任凭啼出血来也不会动摇分毫,只要谢明珏不被纳入后宫,他与谢明奕之间还会有无数种能够挽救的可能。
他承认自己是真的薄情,谢明珏抗拒他厌恶他害怕他,他都觉得有说不出的畅快。
由骨子里生长出的恶念之花,唯一的养料便是谢明珏。
可当谢明珏变得越来越平静,再多的折磨与欢爱也无法阻止他所能从谢明珏身上得到的反馈变得越来越少时,他有些不舒服。明明人越来越配合了,可是那种烦躁不安在心头烧得愈加旺盛。
暴怒下,慕容澜掐着谢明珏脖子,却在他的脸上看到安宁祥和。那一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偏执到近乎疯狂的声音,如蔓草一般在心底滋长:“解脱?不可能的!谢明珏,你同朕一样,都在污浊泥沼中兀自挣扎……”
“可是为什么总是有人想要把你拉上岸?从来没有人想过拉朕一把,从来没有!他们想的都是如何将朕推向泥沼的更深处!”
“谦恭、顺良、舍己为人。你可是个真君子啊谢明珏,但……那些蝼蚁的性命与你何干?若是朕真的要杀他们,你以为凭你一人便阻止得了?”
“朕要将你拖入这深潭之下不得解脱。”
“朕要你的一生都有朕的影子……”
后来魏国覆灭,沧澜国建立,他们二人的过往全部被客观地书写成文字编入史册,纠葛一世。
他确确实实做到了,谢明珏究此一生,都没能摆脱掉他的阴影。就像国名一样,有他的名字。
“如此更好,既然是玩物,那即便是死了陛下也不会心疼吧?”
心头滋长的恶念被打断,慕容澜倏地起身,阴鸷的眼神压得孙大人几乎跪不住。他不怒反笑,似乎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了:“法不责众……诸位爱卿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他烦躁地踱了两步,一把掀翻手边的棋盘。棋子落在地面上,声音清脆好听,传到老臣们的耳畔仿佛丧钟被敲响了。慕容澜咬牙切齿道:“威胁朕”
老臣们这才惊觉自己刚刚一直作死踩着当今圣上的底线,吓得五体投地,口中乱七八糟地喊着知罪。
不久之前,天枢向慕容澜禀报玉衡对谢明珏的监视情况,在得知他们一行人遭遇刺杀、玉衡在召集夜羽出动才解决后,没来由地震怒了。
他承认,他虽对宋霄君卿慕容溯三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并不觉得此时是杀他们的最好时机,盛世才刚刚拉开序幕,他还需要他们的帮助来稳定这一局面。
只怕杀他们是附带的,那些人的真正目标是谢明珏。
“刺客都抓到了?”帝王的声音比这数九隆冬还要冷。
“已经审出来了。牵连甚广,朝中数位老臣都参与了这件事,怕是不好治罪。”天枢权衡利弊后才开口。
“一个活口都别留下。”慕容澜冷着一张脸,继续摆弄着那局棋,“将刺客的尸体都送回去,算是警告。”
尸体怕是还没送到,老臣们就迫不及待地前来打探他们女儿的归宿和自己的仕途了。
若是谢明珏一个人待在那冷冷清清的岭南王府,这一劫还能逃过吗?
慕容澜不敢细想,就算细想也不会去承认:他动情了,对谢明珏。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以令他万劫不复。
若是谢明珏死了,你们都得跟着陪葬。他想。
那谢明奕呢心底有一个充满恶念的声音响起,带着嘲弄。
谢明奕让他惊艳的不过是那张脸,撇去容貌不谈,光是从开阳摇光打探回来的消息便可知,这个娇纵的岭南王嫡子可是连谢明珏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他一直不愿意正视自己对谢明珏的情感,才用谢明奕当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