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栖凤宫中所有利器全部消失,就连瓷杯也都换成了竹制的。墙壁上全部挂上了柔软的壁毯,桌角也都被包了起来。慕容澜断了他所有寻死的可能,将人束缚囚禁起来。
慕容澜看了一眼岭南王家眷的方向,若有所思。谢明奕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温温柔柔一笑,复转过头轻声细语地与坐在旁边的谢明珏交谈。
谢明珏神色郁郁,脖子上缠了好几圈绷带,听谢明奕虚伪地关心自己,恶心得不得了,忍不住抬手打断他。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被被勒红的腕子:“兄长,子瑜今日身体不适,不能与你把酒言欢了。”
谢明奕也不恼,半真半假地关心他为何失踪了半个多月,询问他脖子和手腕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谢明珏并不想与他虚与委蛇,垂眸看着杯中的琼浆玉液,不再言语。
一声筝鸣,谢明珏抬起眼,正巧对上慕容澜带有侵略性的目光,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别过脸去,看见了端坐在大殿中央抚琴的谢明奕。
谢明奕红衣蹁跹,如九天之上的落霞垂云。他的神情从容柔和,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举手投足间具是fēng_liú。即使是讨厌他的谢明珏也不得不承认,谢明奕真的太耀眼了,一袭红衣也掩盖不了桃花般的灼灼风华。
慕容澜顺着谢明珏的视线望过去,微微一怔,似曾相识的场景撕扯着他的思绪,当年,母妃也同谢明奕一样,会在除夕宴上为父皇献上一曲,最后起身抱琴嫣然一笑的刹那,慕容澜觉得在这寒冬中听到了桃花绽放的声音。再后来,漫天火光中母妃紧紧地抱住他,面目狰狞地说她当年就不应该将他这个孽种生下来,让他陪着她一起去死。
汐贵妃死于一场意外大火,六皇子慕容澜被救出后对此事闭口不谈,没有人知道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明奕红衣如火,似当年的那场意外,灼烧着慕容澜的视线。
黎公公见他情绪不太对劲,在一旁轻唤陛下,将慕容澜从纷繁杂乱的回忆中剥离出来。慕容澜回过神,发觉已是一曲终了,谢明奕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期盼。
他终于明白为何会对谢明奕一直耿耿于怀,那是汐贵妃欠他的。他想找寻一个人,代替她对自己展颜一笑,再见一次桃花盛开的美景。
可是他已经找到了,谢明珏展眉的那一瞬,便是春色。
春色撩人,桃花弗如。
慕容澜敷衍地给出了一句评价:“此曲甚妙,人间难觅。”
谢明奕却当了真,欣喜又挑衅地望了一眼谢明珏,口中谦虚道:“陛下谬赞,与舍弟相比,子珩自愧不如。”
慕容澜饶有兴致地将目光转回谢明珏的身上:“不知朕今日是否有幸,能够听世子弹奏一曲?”
当今圣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全殿的视线都落在谢明珏的身上,拒绝的话无异于当中打慕容澜的脸,至于后果……谢明珏垂眸看了一眼被缚出红痕的手腕,起身行礼:“陛下言重了。”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锦袍,依旧是清淡素雅的月白色,仿佛是踏着清溪披着月色,如林间独行一般缓步走到谢明奕的面前,接过了谢明奕手中的琴,众目睽睽之下谢明奕不可能拒绝他。
谢明珏将宽大的衣袖束起,调试了几根弦后席地而坐,将四周关于他的讨论悉数摒除在外。与谢明奕的委婉连绵截然不同,谢明珏的琴音清脆急越,如飞瀑湍流,却带着说不出的压抑感。
君卿元斐暗自摇头:心境受阻,怨恨积郁难消,他竟将自己困在了一方天地里。
慕容澜自然听出了其中的幽恨之意,刚刚被压下去的暴戾重新翻涌至心头:“够了!”
裂帛之声传来,琴音戛然而止,谢明珏垂下眼睫,望着被崩断的琴弦划破的指尖,捻了一下,钻心地疼。他一言不发地起身,与慕容澜对视了片刻,拂袖离去。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许久不见,小世子的脾气见长啊,竟然敢当众甩陛下脸子。
谢明奕最先反应过来,一副识大体的模样,替谢明珏道歉。
第二十章 守岁
慕容澜若无其事地让谢明奕归位,示意宴会继续,自己则起身离开。
众人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该走该留。既然陛下说宴会继续,大家只能选择将刚才的那一幕遗忘,权当无事发生。
见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若羌王朗声笑着命舞女上来助兴。混在其中的刺客因慕容澜的突然离场而不得不放弃整个计划,轻扬水袖,舞步蹁跹。
“子瑜。”慕容澜快步追上谢明珏,拽过他的手腕便想检查他指尖被断弦割破的伤。
谢明珏抬手拦下,垂眸看着脚边,发现有一片叶子钻破雪面,青翠欲滴的颜色,在这冰天雪地中显得生机勃勃:“陛下,您不该追出来的。”
慕容澜倾身将那根手指卷入口中,舌尖轻轻舔舐吮吸指腹。谢明珏神色不大自然,下意识地蜷缩指尖,手指离开慕容澜唇的那一瞬,连起一道极为暧昧的银线。
“有何不该?”慕容澜眯着眼,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他,不愿错过他的任何一个极为细小的动作。
谢明珏默然不语,有些局促地捻了一下刚刚被舔舐过的指尖。按照慕容澜的随性程度,除夕宴突然离场也不是不可能,可偏偏慕容澜是追随他而出,百官会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