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十一年十月廿三夜,星陨如雨,曾有天火自西北方坠落。次日,镇北将军宋霄殁,副将贺悯叛逃,玉门关兵变失守。景帝慕容澜御驾亲征,下令往南撤退至阳关修整。
宋霄曾说过,丈夫生当以身许国。
可笑的是,赫赫有名的将领没能风风光光地死在战场上,而是遭自己人的背叛,为敌军祭了旗。
君卿扶着宋霄的灵柩回京,战场之上无法收殓尸骨,棺椁中只装了那刃随宋霄征战多年的青霜剑。
宋霄出征之时,汴京城万人空巷,为他送行;他走的那天,举国哀痛,千里缟素。
第三十二章 割袍
汴京之中,任谁都没想到,岭南王世子跑了八个多月后,并没有被陛下抓回来,而是自己主动回京,还径直回了宫!一时间众人都有些不确定,等陛下凯旋,封妃大典会不会继续进行。
黎公公看见他也是一愣,转而眉开眼笑道:“殿下,您回来了。”他仔仔细细地打量谢明珏片刻,连连点头,“许久不见,殿下精神倒是好了许多,身子看着也没那么单薄了。”
能不好吗?国师可是为他足足调理了半年,一海碗极苦的药,天天给他灌下去,一边逼着他喝还一边结合魏史与当今现状给他讲帝王之道,末了,连块中和苦味的饴糖都不给。
甚至还有一次,谢明珏实在是苦得受不住了,托神官帮忙买一小包糖回来。神官见他不在,便随手搁置在了桌上,等他用完晚膳回来时,就看见国师坐在桌边,一边满脸嫌弃地说天水县的酥糖做工粗糙,一边将那一包全吃了。
谢明珏这么一个嗜甜的南方人,现在只要一回想起来就觉得嘴里暗暗发苦。他愿意回京的其中一个原因大概便是被国师灌药灌怕了,不知怎么的,他打心眼里觉得慕容澜即便是气上头了,也不会这么折腾自己,最多……谢明珏抿抿唇,最多在床上教训自己一顿。
谢明珏被自己脑中突然出现的这一想法惊到,觉得自己八成是被苦疯了,才会生出这般不知廉耻的念头。
不过也多亏了国师医术高超,硬是将他自娘胎里带出的先天不足与进京后的身体亏空给补了个七七八八。国师告诫他,若是日后不注意调整心境,反弹得会更加厉害。
谢明珏摇摇头,将凭空生出的乱七八糟的念想都抛置一边,询问这八个多月来京中发生的大事,以及现如今朝中是谁在稳定人心。
黎公公一一作答,谢明珏也从他的话语间渐渐理清了这些月来所发生之事的脉络。
左相估计是老糊涂了,才趁着慕容澜和君卿都不在,竟然明目张胆地勾结匪寇,在踏春节劫走了诸位大人的家眷后,自己也跑没影了。
南衡作为王爷,自然而然将此事揽了下来,派元斐带着两万禁军去救人。众人都不解,魏国重文轻武,有作为的武官都去了西北前线,再怎么说也不应该派言官前去,言官能干嘛
元斐见他们不信,立下军令状。结果令所有人大吃一惊,元斐还真的将家眷全部毫发无损地带了回来,一个禁军都没有折进去。
问过才知道,竟是与骆大人之女骆辞里应外合,将匪寇歼灭,二人也因此看对了眼。
虽说元斐是状元出身,但骆大人觉得他官职太低、家境不好,颇有些轻视他。骆辞敢爱敢恨,不顾骆大人的反对也要下嫁给一介小小的言官。二人成婚后堪比神仙眷侣,羡煞旁人,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谢明珏听到是骆辞将左相捆着丢到大殿上时微微一愣,然后捧着杯盏唏嘘不已:“巾帼不让须眉啊。”御花园偶遇的那次只是看出她比较豁达明事理,没想到这般有胆色,谢明珏自愧不如。
“对了,我的兄长呢?”谢明珏蓦地想起了尚且留在汴京的谢明奕,吹了吹杯盏中浮浮沉沉的茶叶,问道。
“您离京后不久,他曾来找过陛下,那天开始陛下便禁了他的足。”闻言,谢明珏手一顿,茶水差点洒出来。
黎公公伺候了慕容澜这么久,自然是个能够根据细节揣度主子态度的人精,见他神色微动,于是便开始给他绘声绘色地讲那日发生的事。
慕容澜那段时间仿佛一点就炸,一觉醒来看着空空荡荡的栖凤宫都会突然大发雷霆。近侍百官皆是人人自危,没人敢触他的霉头,更没人敢再在他面前提一句封妃之事、说一句谢明珏不好。
唯独谢明奕不怕死地请求面圣。
平民怎么可能要求面圣就能见到呢?结果慕容澜还真准了,当即召他入了宫,命人直接将他的马车赶到栖凤宫。
百官都暗自咋舌,怕是这兄弟俩都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谢明奕就被送出来了,连同禁足令一起。惹得大家极为好奇,各自猜测所为何事。
谢明奕下了马车,强收起心中的好奇,低头敛目,亦步亦趋地随着宫人进了栖凤宫,见了慕容澜也是行的三叩九拜的大礼。
换成是先帝可能会被哄得心花怒放,觉得这是个遵守礼法的好孩子,可慕容澜即位后就将这些迂腐繁复的礼数都废了。一言不合就长跪不起,心中不敬君又硬要跪,看着就糟心。
岭南王作为顽固守旧派之一,自然而然地将这些规矩悉数教给了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谢明奕这么大的礼,实实在在地拍到了马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