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夙的瞳孔已经渐渐涣散开去,听到这低得几不可闻的一字,眼睛里却倏地掠过一瞬的光彩。他似乎倦极了,抬手欲抚上颜晟的眼角,手抬到一半就难以为继,用尽力气,苍白手指也不过堪堪触到他的发鬓:“哭什么?求仁得仁,应当欢喜……你我都是。”
颜晟一动不动,像化成了石头做的雕像,只有脸上冰冷两道泪痕,微微发亮。
而他最后仰头看他一眼,那一眼深沉如斯,太多难辨情绪凝成一束微光,陨星般一闪而逝。时时含笑如噙fēng_liú花的唇角,笑意淡褪,繁花枯萎:“阿晟,握住你想要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去,“别哭了。虽然……看到你这样,我很高兴。”
月渐西斜,院中花树不知春将尽,盛放如故,双色并举,摧枯拉朽般烧着了整个小院。
细细看去,那红和白,又哪里是棠红棣雪?
分明是朱浆白骨,映着落花纷然。
这样冷的夜,寒意浸骨,冷得就像当初孤身被群乞儿围攻,或者夜袭失利、带伤回营的时候----可是当初那把总在他落难时响起、似笑非笑的嗓音,已经永远听不到了。
未加冕的王者将被埋在这树下,连同他的孤独、野心,以及成谜的晦涩过往。
颜晟垂下头,终于像一只孤独小兽般,痛苦地呜咽出声。
……
“……陛下?”
稍显尖细的声音穿破十余载旧事,传入耳中。
龙床上年轻的帝王模糊醒来,当年战场浴血的警觉犹在,朦胧间感到身上扣了什么厚重之物,睁眼时反手便掀开----却是一件明黄缎绣云蝠金龙的氅衣。
金线织绣的纹路在烛灯下熠熠闪光,侍候的宫人和太监惶然跪了一地。
眼前景象仿佛是不真切的梦幻,倦意无边无际地漫上来,颜晟低声道:“都退下。”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服侍他最久的老太监大着胆子上前:“已是子时了,可要令御厨房送些清爽汤水来,给陛下醒醒酒?”
“不,朕问的是,今日是哪一日?”
“这……”老太监不解其意,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回陛下的话,昨夜正是正月十五。您宴上多饮了几杯酒,有些醉了,故而没等结束便摆驾回了宫。”
皇帝静默半晌,自嘲般地轻轻笑了一声:“哦,原来不是梦么?”
原来醉后看到的那一切,梦回棠棣树下,向那人敬的三盏酒,才是旧梦重温。
而无端入梦的幻影,他那多智近妖的兄长,早就死在了两年前,死在他的手中,冷雨葬名花,紫衣埋了尘,明眸也化了灰。
这偌大江山,没了那一流人物,才终于能属于他。
孤家寡人又如何?
他已握住了天下。
“夜深了,明日宫中还要举行迎春之仪,陛下且早些安寝吧。”
迎春……
他垂下眼,清瘦的双肩不能克制般微微颤动了一下,目光陡然空茫。
想必又是一场万紫千红,百花争艳的春事。正如后宫中佳丽群芳,一茬接着一茬的鲜妍美貌,盛景之下,长开不败。
他已做到卓然高立,片语成旨,启口从无戏言,可这风露中宵的一句醉话,却永不会录入史官笔墨:“朕从不后悔登上这位置。只是有时候觉得,就算看过了百花良辰……也比不上那人的一个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化用《致词
强迫症修改几个错字
发现涨了收藏(●--●)怀疑晋江抽了。如果是真人的话……太感谢了,受宠若惊.j
因为当初想按照歌来,所以有引用了几句歌词,熟悉的都能看出来,不一一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