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映才的私人书院里,跟李暳一起学习的人并不多,加上他也总共只有四个。
其中一个便是他先前就认识许映才之子许炎,而经常跟在他身边一向面色冷峻的少年据许炎的话来说名叫金济云,那么另外一个稍稍有些跳脱的少年就是当今主上的另一个儿子阳明君了。
年少时的友情总是很奇妙的,大约是因为许炎私下将他的身世告诉过了金济云与阳明君,于是在书院碰面的时候这两只看他的表情明显带着一丝微妙。
金济云眼里带着淡淡的欣赏与同病相怜的怜惜,而阳明君则是带着浅浅的好奇却也不敢轻易地接近他。
李暳为了保持距离,并不会主动接近他们,他理想的生活便是一个人静静地等待着回去的机会。
不与这个星球上的人类有牵扯,不留下遗憾与不舍,他只想……一个人呆着。
但是命运最奇妙的地方在于,一切事情并不是以单独一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李暳自顾自地温书、练字、自得其乐,反倒是引起了其他三人对他的好奇心。
不过总的来说,李暳对自己的求学生涯十分满意,他其实早已读遍了他在游学路途中所能找到的所有书,本以为自己即便不是天纵之材,以他过目不忘的能力也能算是中等偏上的资质。
结果当他听了许映才的教课之后,彻底推翻了自己之前自傲狭隘的想法,尽管他读了不少书,但是因为无人指导却是理解错了不少意思。
此番经过许映才的谆谆教导这才走回了正路,可怜他坐井观天,竟然还以为凭借自己的自学能力可以顺顺当当高中状元。
就在李暳懊恼着自己自视甚高的愚昧的时候,殊不知许映才也在惊讶着这个新收学生的悟性之高,不但是他说的道理只讲一遍就能融会贯通,更是聪慧到可以举一反三,深入到物质与道理的本质上去。
他们两个一个将遇良才,一个如饥似渴,一时间倒是把另外三位少年给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这个时候静下心来学习的李暳,才突然间发现自己的外貌似乎从到了这个星球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改变过。
外星人想了很久,终于得出两个星球对于时间算法的不一致的结论,这样的话,恐怕他在这里能够活很久很久很久,久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生命的尽头在什么地方。
当青年得出了这个结论的时候,很是消沉了一阵子。
虽然说这样就能有足够的时间等待飞船来接他回去,但是同时间涌上青年心头的更有许多迷茫与恐慌,因为他并不知道要怎样度过这样漫长又无望的一生。
假如真的找不到方法回去,那么他难道要在这个地方永远孤独地活下去吗?
想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变老,生病,衰弱,死亡……而他却始终年轻俊美,毫无改变,这样的想象几乎击溃了平素最为淡然平和的青年。
身边的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异常,连许映才都旁侧敲击地询问过,却只看到他最得意的门生寂然的眸光。
已然快要接近半百的老人显然看出了青年心中的绝望,却无奈于并不知道李暳究竟因为什么原因而这样消沉。
无奈的许映才束手无策之下只好先放了李暳几天假,让他好好整理一下心绪,再来上课。
李暳也并不是不想告诉恩师,但是光是想想自己的原因就觉得很可笑:因为害怕永生不死而感到绝望。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理由既蠢又二,简直无法诉诸于口。
于是深陷忧郁期的青年便只能独自一个人呆着,有时候一个人想事情,想着想着便很容易钻了牛角尖。
犹豫了一会,李暳最终还是选择出了汉城,赶去郊外。
汉城北郊的一片竹林里,有他给少女徐宜花立的衣冠冢,每当有什么事情他不能告诉恩师,同窗,甚至连许浚先生都不能说的时候,他都会来到汉城郊外面前好好地静一静。
李暳原先是想把徐宜花的衣冠冢立在她的家乡的,但是当他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徐家早就在那个夜晚被付之一炬,连带着徐父徐母都一起葬身在了那里,至死都不曾摆脱诈取烈女之名和贞节牌坊的污蔑。
那时中毒很深的他没能保护好女孩,甚至最终连她的尸体都寻不到,只能用那支她留下的簪子立了个衣冠冢,也算是保了那个女孩不会变成无主的孤魂野鬼。
这个美好的少女在世的时候,不曾对他的异常露出任何的厌恶和恐惧。
所以他每次心乱了的时候,都会来给徐宜花理理坟茔,偶尔对她说些话,尽管明明知道已经再也得不到了回音。
这样的陪伴反而让李暳感到分外安心。
徐宜花已经死了,所以李暳永远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秘密会被泄露出去。
这是他的药,也是他附之入骨的毒。
因为徐宜花,他从内心深处恐惧着每一个可能会走近他心里的人类。
李暳害怕着,害怕再一次遇见一个人,把她放进心里,却最终无可奈何地失去。
李暳有时候也会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孩子,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那天分别时药庐门口那个难受的却又极力掩饰着失望的小小少年。
当初的他躲在树丛之后,看着那孩子一个一个地找遍了药庐中所有的房间,表情从一开始期待愤怒,渐渐变成冷漠淡然,到最后他说着那句话的时候,眸中的冷光竟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
他的表情是那样脆弱,仿佛下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