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王,开水,草药,和刀。查什切死了,他穿着查什切的衣裳,他连自己老师的皮毛都学不到。如果不是帐外守着无数的大人物,不是宋明晏的那句“我求你”,玛鲁简直想要无能到底,落荒而逃。可人总不能一直无能下去,他的勇气总不能一直从阿明大人身上,从帕帕苏的身上汲取。玛鲁把袖子挽了起来,用力给了自己一记耳光,他一侧的脸颊迅速地红肿起来。
群星在上啊。他在在心里无声的呐喊。
我搞砸了无数的事情,总要成功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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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立在帐外的那架础格鲁上只剩了半截白骨时,哲勒醒了过来。时辰似乎是深夜,因为他听见了帐外巡夜武士走动的声音,待神智再清明些,他便听见帐中还有一个人的呼吸。循着呼吸望去,那人靠在床尾,弓着身子坐在地上,长发挡去了那人的脸,但哲勒知道他是谁。
“宋明晏。”哲勒喊了那个人的名字,他没法出声,说是喊,不过是三道拂过空气的气流声。
对方蓦地直起了背,他先是左右看了看,仿佛在确认自己不是幻听,随后他才转过身子,看向哲勒,他嘴唇嗫嚅着,半晌吐出一句:“我去叫玛鲁进来。”
“不用。”
“那……要喝水吗?”
“不用。”
宋明晏踌躇着不敢动,哲勒朝他缓缓眨了一下眼:“过来。”青年这才磨蹭着来到了哲勒身边,汗王身上的刀伤都已包扎妥当,背后那根钉入皮肉的箭簇也被挖了出来,只要哲勒能醒,剩下的就是静养。他将哲勒身下的垫子稍稍抬高了些,低声道:“玛鲁说那人箭术不太好,只是伤着了肺,若再深半寸,任是查什切复活也无力回天。”
“我会去向他道谢。”
“虽然仪式还没办,不过依长老们的意思,九斿白纛已经竖了起来,北狄和辛羌的贺礼已经在路上,以后图戎的王庭便是北漠无可争议的斡尔朵。等你伤好些了,出门便能看到。”
宋明晏停了停,又继续说:“墨桑已经火葬了,尸骨叫人送去了天命山。”
哲勒安静地听着。
“他的妻子和儿子都不知下落,我问了英格里,他在我面前自尽了。夏场容不下末羯这么多人,我叫戈别他们将战俘引去了支离山以西那片地上,而平民们则自行散去自家的草场,末羯的亲贵,长老都收押在了营中,战利品的马,弓,刀还没清点完,大概后日能整理出个确切数目来。”宋明晏娓娓说着,“大家都很好,除了世子哭阙气过一回外,都很好。”
哲勒看着他,对方眉眼温顺,如果不是削尖的下颌和眼眶下的乌青的话,他似乎也很好。
“那你呢。”哲勒问道。
宋明晏没了言语,过了许久,他轻轻地的把额头搁在了床沿,哲勒只能看见他头顶,和头顶与发丝混在一起的银饰,他听见青年小声说:“我很糟。”
或许应该用比很糟更激烈的词语来形容自己,但宋明晏的脑子里已经混沌一片,根本无力去想了。
“我好像生了一种病,哲勒。”
帕德能看出来,宋明晏自己也明白,他确实有什么地方不知何时已经坏了,腐烂了,他只是在上面织了一层名为理智仁慈的新皮,装作自己还有个人的模样。
“我骗了英格里。”
“如果你死了,”
“末羯人一个都活不了。”
宋明晏像是在忏悔一般地喃喃说着,没有条理也没有逻辑:“我坏透了,我做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恶事,那人的血可真难喝……允央哥,太傅,父皇……他们都不会原谅我的,我猜你也不会,可我控制不住。”他抓着床沿的手一点点探向哲勒,在碰到对方手腕裸露的皮肤时仿佛触火般陡地停止,再开口时青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哲勒,我饮了你的血,立过誓,我是只属于你的金帐武士。我效忠你,你庇护我,这是你说过的,我都记着。你不叫我为你战至血枯命竭,我都听你的,你叫我适可而止,我也都听你的……但你如果死了,我要去听谁的呢?”
哲勒听出了宋明晏声音里的无尽茫然,他像是一只险些丧主的小猎犬,蜷缩着,从喉咙中发出委屈的呜咽。
“……答应我。”
“什么?”
“你并非孑然一身,你有在乎你的人,不要再独自涉入险地,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宋明晏终于抬起头,他在哀求,“答应我。”
夏夜静谧,巡逻的脚步已经远去,帐中的炭盆发出噼啵细微响动,哲勒轻轻地将尾指搭在宋明晏的手背,接着是掌心。
“我答应你。”他答道。
图戎英勇不世的金帐武士跪在他主君的面前。宋明晏死死咬着牙,忍了多日的泪水一滴一滴砸进床上的狐皮里。那是他极尽压抑,只有哲勒才能听见的哭泣。
他不是无坚不摧的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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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后,图戎开了宴会。北狄和辛羌的贺礼堆成了山高,兀涅昆还叫使者旁敲侧击起了这位草原之王的婚事,被哲勒三言两句给打发了回去——哈米尔已定了世子,要论婚,也该是孩子们之间定下一桩亲才对。只不过这会的哈米尔一听见将来要娶老婆就涨红了脸,抱着自己的木刀一溜烟地跑了,谁也不晓得男孩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哲勒的伤没好透,酒都叫宋明晏给挡了。宋明晏也是如今被传唱的英雄豪杰,他每亮一回空碗,场中便叫一声好。男人们朝他敬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