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劲也是满眼担忧。
自从那天石透离开,林宇的样子越来越不对劲。一开始大伙儿都没发觉,林宇本人也就那天发了一天的呆,第二天醒来一脸没事样儿地该工作就工作该游荡就游荡,林夫人为此还好生恼了一阵——觉得他太薄情,只是到底没去训他。可几天过去,林府众人都渐渐察觉二少爷不怎么对劲儿,身上似乎裹着一层薄薄的戾气,情绪也变得焦躁,只是平常都端着笑脸掩饰过去,可他显然不知道,以往飒爽的笑容因渗了那么丝戾气而显得冷厉,有时甚至是狰狞。
众人暗暗心惊,林府主林夫人林御连林御的妻子在内轮番上阵各种迂回地找他谈心想要助他排解,谈过几轮后发现问题兜兜转转果然是回到石透身上,当下就有些不知所措了,林大嫂劝过他要不去道个歉将人找回来吧,林宇又不出声了,之后连谈话的机会都没,一旦家人起了个头他总要找理由避过去。众人无法,只得随他。
几天后,林宇突然将菊院里所有花草树木全部摧残个彻底,扔下个口信只身出门了。众人悄悄松了小半部分的心,能出门散散心到底是好的。林御着人通知各地分号好生留意林宇安危和动向,随他去了。
大概半年后,林宇回来了。那时正好时值春寒,外面飘着雪,他宛如一只落拓的鹰,浑身披雪,容颜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
回来的那天,他默默地来到石透当初住的那间厢房,盯着放置于柜头上的棋盘棋子好久,又默默退出去,唤人将那房间封起来,回了他的房间又盯着当初石透站的那位置良久,再次默默退出去,叫人将这房间也锁了,另外收拾个房间出来。菊院侍仆手脚利落,不一会儿就拾掇好,林宇搬进去,将自己锁了一整天。隔天出来时,焦躁没了,戾气也没了,只剩下淡淡的颓丧,以往那爽朗的笑容是再也见不着了。按林夫人的说法,以往是开朗贵公子,现在这个是忧郁少爷,行为举止没多大区别,就是眉宇间总是不见喜色,忧郁得没边儿了。
林御看不惯弟弟这个样子,找了一天晚上去跟他喝酒。酒上脑袋,神智不清间一些情绪总算有了发泄的渠道。那天林宇抱着林御的肩膀哭着一个劲儿地说,他找不着他了。
其实在察觉到林宇异常后,林御就曾经派人去追踪石透的下落以防万一,可除了最开始知道石透去了几个门派停留了一两天外,之后愣是没半点儿消息传回来。林府业大,国土范围内大多大城镇里都有分号,就是没分号的地方也委托相熟的朋友帮忙留意着,何况林府旗下有好几家镖局,每天走南闯北的,关外也跑过几回,石透却偏似人间蒸发一般,怎么找都不见踪影。林府尚且如此,林宇只身一人找不着自然不出奇。只是看自己弟弟这难过的样子,林御也不好受,思来想去,决定拉他一起参加武林大会。武林大会是在武林盟举行的,其时所有武林盟的弟子都必须回去,石透肯定也在。
因为林宇之前一直都没参加过武林大会,在他看来那几乎等同于看杂耍的场所,有那个时间不如出去转悠看看山水尝尝人间美味,所以没能想起这茬,经林御一提,黯淡的双眸亮起,整个人总算恢复了一丝活力。只这活力在前往武林盟路上似被渐渐磨没了,现下再次变成忧郁少爷。
林御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都到这儿了,是哭是抢,都得见着人再说。”
林宇脚步一顿,低低应道:“嗯。”
林府众人在客栈里安顿好,静静地等待武林大会开始。
这期间林宇几乎连房门都没怎么出,每天坐床边摇着扇子望着窗外出神。
跟石透相遇已过一年。跟他分开也已过一年。跟分开的时间相比,相处的那四个月宛如镜花水月,若不是胸口的闷痛明显得让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寝,连他也怀疑,究竟有没有石透这么一个人,他是否又真的跟他在短短的四个月间经历相识相知相爱再相离。然后他又苦笑,相知……恐怕他们俩谁也没了解过谁。石透不知他审美异常——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正常的别人才是不正常的,可他刻意瞒下是事实。而石透……他一直以为对方是温文的,说话行事并不算强势,很多时候都是纵着他,偶尔惹他生气了,只要逗逗他或道个歉说两句好话就行,却不知他其实也能……这般利落,说断就断,连挽回的时间都不留。不对,其实他是给过他机会的,在石透说那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故事时,他就有预感,只是当时没细想,而等想通时,那人影已彻底消失。
“总归,脸伤了,情分也没了。”
这句话就像个魔咒,每日每夜压着他,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是没怨过石透没在之前告诉他,他的脸是能恢复的。只后来一想,若石透当时说了会是个什么结果呢?大约也就是如今这般吧。当初,自己确实是看上他的脸的,因为看中了,才着意接近,救下对方性命,然后对方以身相许,顺势共结连理,多么和谐美好的“英雄救美”桥段。可惜,话本终究是话本,永远只停在最美满的时候,将后来可能发生的悲剧掐去。而他们,很不巧地过了那段美满时光,来到与现实的分界线,然后,彻底品味一回现实的残酷。
当初回应石透那故事时,他的确是觉得,要一直对着一张自己不喜欢的脸,还要维持最初的深情,自己大约是做不到的。他从来对自己诚实,所以毫不避讳地说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