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远离江东本家多年,孤身从军,并无部曲相助;而他又经常身当锋镝、陷阵突击,因此他的扈从亲兵们不像很多将领那样充斥着家生子、仆役和亲族,全都是从万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精擅弓马的勇武之士。纯以个人的勇力而论,许多百人将以上的军官都不如他们。
陆遥这次来幽州,带了五十人随行,首领是马睿,代郡降人出身的庞渊为副手。眼下幽州无主,州兵的损耗十分严重,诸多军将更不知所从,故凭五十骑已足够维护陆遥的安全。他们又都是一人双马的配备,纵然面临再大的危险,至少脱身不是问题。
但这时候,马睿攀住方勉之的肩膀,略微挺身将他遮护住,神情却有些凝重。方勉之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在庄园外对峙着的两队人马虽非正规军卒装扮,但从彼等的体型、眼神,甚至手握武器的架势去看,就可以确定彼辈都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武人,绝不是寻常乡间斗狠汉子。
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紧张的。散布在各地的幽州军兵马早已在代郡的监控之下,这些人再怎么凶悍,不过是些豪族部曲,难道会被代郡精锐放在眼里么?方勉之刚这么想着,却见马睿又稍许侧身,使得身后的武士们鱼贯而出。最先踏入庄园前空地的数人立即上马,奔驰至稍远处警戒;余者迅速结成阵形,掩护垓心的陆遥等人。而队伍最后方,又有十人返回官道,掩护众人的退路。
面对方勉之的疑惑神情,马睿伸手指示了两个方向,低声道:“你看。”
方勉之应着马睿指向的角度看去,但见庄园东面的灌木林后面隐约有烟尘腾起,入耳有人喊马嘶之声。显然,对峙着的两拨人马里,东面这一支只是先导罢了,还有大队跟随在后,并且不仅是步兵,骑乘骡马的人数也很多。方勉之年少聪慧,学东西很快,在代郡军中这一阵子已有些眼力。他估计着合计起来,总得有近三五百人的队伍。
此刻正是秋种时分,各处村社都忙着全力保障农事,纵使徒附万计的豪强大族也未必能抽调出多少人手。动用如此数量的武力,却未能压倒西面的人马,一来证明对峙的两方都实力雄厚,二来,也证明这两方来到前任幽州司马的庄园之前,必然都有特殊而重大的目的。
陆遥等人固然对这两队人马的出现缺乏预料,对这两队人马来说,陆遥等人也属不速之客。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转向戒备,眼看着局面就要变得更复杂,气氛则早就显出几分诡异来。
陆遥一行人轻骑疾来,原是打算暗中拜访祁弘,在当前的混沌局面下却显然已经不适合继续下去了。幽州始终是大晋朝廷治下,不同于那些胡族盘踞的化外之地,而眼下的陆遥更不同往日。在这个关键时刻,尤其需要爱惜羽毛,避免声名受损。如果再耽搁下去,万一被揭破了鹰扬将军的身份,未免与初衷大相径庭。
接着该怎么办才好?
方勉之断然道:“将军,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不妨暂避。”
众人一齐去看陆遥。
陆遥凝视着那两队人马,眉头微蹙,却未言语。
只听得马睿有些不满地低声道:“避什么?我等可不在乎这几个杂兵……”
方勉之顾不得向马睿解释,再次向陆遥请示道:“将军?”
也不知陆遥究竟在看什么,对方勉之的请示恍若无闻一般,过了半晌才略挥袍袖示意:“再等等。”
“是。”方勉之不敢多言,躬身领命。
身后甲胄铿锵之声响起,扈从亲兵的另一名首领庞渊大踏步前来。他挤开方勉之,向陆遥和马睿各施一礼,沉声道:“附近别无特殊情况,蓟县的州兵也没有动静。”
与性格豪迈的马睿不同,庞渊总显得有些阴沉,对方勉之这类文官爱理不理,态度有些恶劣。方勉之也不以为忤,轻笑一声,往边上让开半步。
庞渊的身材极其高大,比陆遥足足高了大半个头,肩膀也宽阔得远超常人。但他又极瘦,以至于分明身着铁甲,腰悬长刀,但外罩宽袍之后,布料晃晃荡荡地挂在双肩上,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兵甲的痕迹了。他是代郡降服的马贼,投入陆遥麾下不过两个月而已,陆遥竟然以他为亲兵首领,这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度量着实折服了许多部属。
适才庞渊带领十名扈从骑士返回来处警戒,很快便已摸清周边局势,更确定这两拨人马相遇纯属突发情况,而非针对陆遥等人的阴谋。然而听到庞渊的禀报后,陆遥仍然凝视着庄园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马睿挠了挠脸颊上渐渐结出厚痂的伤口,招呼道:“老庞,你看这两路人马什么来路?”
庞渊瞥了两眼,随口便答:“东边的这些,袍服和面容都很整洁,马匹上没有背负行囊,所用的武器算得精良,但制式不一,不同兵种的队列也没什么规矩可言,想是本地豪族纠合起的部曲私兵。另外,这批人当中许多都着皮靴,平日或与胡儿往来频密。至于西边那些人……人数略少些,却胜在久经训练,行动整齐如一,必是精锐。”
庞渊定神又看了看,断然道:“看他们的衣着和随身携带的行囊等物,大概是从南边长途跋涉来的。”
“南边?哪里?”马睿追问。
“不知道。”庞渊摇头,指指点点地道:“他们所用的鞍鞯都很精致;服饰虽然寻常,但好些人都配着名贵华丽的腰带。你看见最靠近我们的那名骑士